左钧直道:&ldo;其实在百余年前,天朝人炼铁,并不得其道。人皆信铁于五行属水,名曰黑金,乃太阴之精所成,其神乃女子。传说有一个姓林的妇人,丈夫欠了官铁,便投身炉中,以出多铁。所以早先炼铁者往往于炉中投入女囚,现在虽早已不行此残暴之事,但开炉时仍要祭祀涌铁夫人。&rdo;
马西泰咋舌道:&ldo;你们天朝,真是奇葩。&rdo;
大炮大功告成之日,明严到了直沽,亲自察看佛郎机火炮之威力。
造炮一事,全由内库军火司操持,自始自终,不曾让朝中其他官员知晓。明严这次来,除了林玖和随身翊卫,也并未带其他人。大炮演示发射时,左钧直瞧见常胜随在明严身侧,不由得开心。一别两三个月不见,竟是十分地想念他。大约是因为暗卫转为明卫的缘故,穿着打扮虽不张扬,却都透着皇家贵气,愈发衬得他明润若玉,风姿秀朗。常胜趁众人不注意时,向她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儿,逗得她掩口而笑。
佛郎机火炮威力果然不凡。单炮净重千余斤,炮分母子,声出如雷,势大力沉,所击之城墙、战车、掩体,无不粉身碎骨。每一母炮之中,备有十数个子炮,每子炮中五百枚铅弹,接连发射,轮流替换,加之西洋的瞄准镜,一门佛郎机大炮抵得上百门老式火炮。装备于关隘垛口,虽千军万马难以靠近。
这一场演习十分圆满,马西泰、左钧直、内库工匠、冶炼工人等所有相关人等俱得重赏。近一年心血所聚,终告大成。左钧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轻松舒坦。
夜中,明严驻歇于城中行宫,预备次日返京,恩准左钧直、马西泰乘坐御船一同返回。
这一夜左钧直兴奋不已,打点完行装已是亥时,却还是辗转难眠。
折腾了半晌,将将入睡时,忽听见外面一声声迭起的呼喝:&ldo;‐‐行宫起火!‐‐有刺客!&rdo;
左钧直心中咯噔一声,披衣而起,只见窗外行宫方向,果然火光大起,映红了半边天空。待出门去看,门口竟有黑衣翊卫守候!翊卫拦着左钧直道:&ldo;指挥使有命,左大人乃军机要害之人,不得出门一步,以免遭遇不测!&rdo;
左钧直闻见那噼啪爆裂之声愈来愈大,火焰一突突直冲苍穹,不由得急道:&ldo;是怎么回事?皇上是否安好?&rdo;
翊卫道:&ldo;左大人放心,皇上身边自有林指挥使和括羽大人护驾,城中守军也已调度而来,不会有大事。&rdo;
左钧直听他这般说,才稍稍放心了些。又想到原来括羽也来了,却不知是哪一位,自己全在看常胜了,竟然没有注意到那个声名赫赫的‐‐括羽大人。
可这行刺的又是谁?莫不是刘徽……左钧直心中烦乱,在房中走来走去,再也无法入眠。
高墙之外一街的军靴声乱,刀剑铿锵,惊破岑寂夜色。天边残月也似受了惊吓,隐入薄纱般的流云里。
忽听得轰然一声震天炮响,闪电一般照亮黑沉夜空,左钧直鼓膜发疼,下意识地堵住耳朵。然而又是接二连三的巨响,窗棂都被振下蓬蓬的灰尘来。天边遽闪的雪亮明光,天崩地裂一般令左钧直心惊胆寒。
然而令她更是心悸的是,这爆炸声,一共是三十二下。
&ldo;火炮被毁了!&rdo;
&ldo;全被炸了!&rdo;
&ldo;快去炮场救人!&rdo;
……
街道上的步伐一下子凌乱无章起来,初时俱是奔向行宫,这时仿佛四面楚歌,令人失却了方向。
左钧直心底忽的冰凉,却不是因为一载心血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