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渐渐亮了,他看见原野上大片的油松林子,覆着厚厚的雪,这里离喀喇沁镇子已经很远,随着白天的降临和镇子被落在身后越来越远,风雪倒是渐小渐停。
他辨了辨方向,发现自己方向偏了些,偏向北边,这里该是库尔莫岭附近。
江荀衍平日里与他讲过许多战役兵法,包括行军事项,各地重要关隘和山脉水道,但此时他已偏离方向,即便发现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要继续走吗?库尔莫岭附近可能会有游牧部族,这附近人们基本上都是友善的,他或可求助,休息一番。
但独吉鹘补一定已经发现他离开了,虽有大雪掩盖他的行踪,但他不敢托大。
思量片刻,他决定人和马都需要休息,否则再遇到风雪,很可能会折损在荒原之上。
催马赶路,又行进了一阵子,终于到库尔莫岭脚下,冰封的额尔古纳河在广阔原野上横亘,期思一路前行,却始终未见人烟。
又沿河道走了两刻钟,天已经亮了,金色的阳光洒在库尔莫岭下,期思的手脚都冰冷得麻木,转头看了看天空中破云而出的朝阳,心中暗自祈祷。
终于在河流转弯处的山下看到一座村庄,期思到了村庄附近,观察了片刻,进了村子里,看见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升起炊烟,一个老妇人从屋子里出来,抱了一捆干草正要去院子后。
期思简直要喜极而泣,他小心翼翼张嘴,轻缓道:&ldo;阿婆!&rdo;
嗓音有些哑,老妇人回头看了看,见院子外一个少年骑着一匹马,便放下干草去院子门口。
老妇人很和善,把期思领进屋子,让他烤火,把期思的马牵到院子后的马厩。
她听不懂也不会讲汉人的语言,期思与她互相打着手势,虽难以表达准确的意思,却用微笑互相理解了对方。
期思歇了一刻钟,不敢久留,带上老妇人送他的干粮和一水囊的奶茶,又骑马离开。
他身上没有刀剑,只有一把从客栈后院随手带走防身的柴刀,挂在腿侧马鞍上。
问过路,他沿着河流一路进了库尔莫岭,山岭内道路崎岖,期思算着时间,怕是天黑之前到不了武安州。
库尔莫岭内山林丛丛,山峰峡谷壮观,一夜的大雪让山岭如同宣纸上的水墨画,浓淡高远,开阔奇峻。
期思却无心欣赏风景,一心逃命,他觉得独吉鹘补多半是自作主张要杀他,大王子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但独吉鹘补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大凉有什么人与他同谋,大王子或大凉王又会作何打算,皆是不可测的,说不准他们会来个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一路歇歇停停,期思的马体力也到了极限,期思只能在峡谷内找了个避风的山洞,带着马暂作歇息。
生了一堆火,期思烤着火靠在山洞里的一截干木头树干上,疲惫和隐隐的余痛渐渐将他淹没,终于睡了过去。
山洞外的峡谷上空云层再次积聚,簌簌雪花再次飘扬起来,落在谷内的河道冰面上、山林油松枝干上。
山洞里避风且安静,一团火久久地燃烧着,温暖之中,期思的身心支持不住,渐渐陷入梦境。
马儿在山洞入口附近也静静休息,期思的梦纷繁杂乱,一会儿是娘模糊的美丽面孔,一会儿是虞珂、重逸、陆应秋与他在江南的芳华寺里一同看中秋月圆,一会儿又是独吉恶毒的挑唆和骂他小杂种的模样,一会儿又是肃帝让萧执带他去普华寺里祭拜父母……
随着梦里人们面孔不断变幻,他感觉心脏愈发窒闷疼痛,不自觉间蜷缩成一团,时不时发出闷哼声,冷汗不断。
大雪下了许久,洞口又添一层雪毯,马儿有些不安地挪动四蹄,峡谷里隐约传来人声和马蹄声。
期思似乎也敏锐地感到不安,挣扎着从梦境中脱身,猛地睁开眼坐起来,却觉得身上一层冷汗,心脏的疼痛变得真实又强烈。
他看看天色,自己大概睡了有一个多时辰,从前跟陆应秋学过在山野之中如何生活,他搭起的火堆还缓缓燃着。散发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