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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郡县制之兴起与发展实为我国社会政治（ciopolitical）第一次大转型之关键所在。一转百转，迨始皇统一中国，&lso;废封建，立郡县&rso;，由封建制转入郡县制，全国人民生活方式（lifeways）便无一不转。&lso;废井田，开阡陌&rso;亦是必然之事。所谓&lso;废井田，开阡陌&rso;者，即是开放国有或公有土地任人民私自耕种，以增加生产也。笔者撰拙篇于抗战中期，初不知历史会重演，其后竟有废人民公社，搞包产到户等之现代化的&lso;废井田，开阡陌&rso;也。以故笔者不揣浅薄，亦将五十余年前之青年期旧作收入本编，以就教于方家也。

回忆五○年代中期，笔者在哥伦比亚大学半工半读之时，曾在该校之&lso;中国历史研究部&rso;作编译。斯时学部主持人魏复古（karlawittfol，1896─1988）教授之巨著&lso;东方专制论&rso;（orientaldespotis：aparativestudyoftotalpower），正在杀青阶段（此书于一九五七年由耶鲁大学出版，近年曾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译成汉文出版），魏氏嘱余校订全稿并笺注拙见。不才曾叹其功力惊人，而其结论则因果倒置。盖魏氏修正马克斯末竟之学说，所谓&lso;亚洲式生产方式&rso;（asiaticodeofproduction），并创立其一己之理论，认为&lso;亚洲式社会&rso;实为一种&lso;水利社会&rso;（hydraulicciety）。国家为提高农业生产而兴建规模宏大之水利工程，乃导致亚洲国家（特别是中国）逐渐建立起极权专制之国家机器来。其语甚辩，而鄙意则适得其反。盖我国国家机器之完成，实在始皇帝&lso;废封建，立郡县&rso;，建立&lso;职业官僚体制&rso;（professionalbureaucracy）之后也。我国政治制度之发展，实是郡县制的国家机器建立于先，而大规模之工程（如都江堰、长城及运河等等）则建设于后也。建立都江堰这样大规模水利工程的李冰，便是秦王国的&lso;蜀郡太守&rso;（今日大陆上叫做&lso;四川省委书记&rso;）。李冰若不是利用他省委书记的权力，他的都江堰工程（约同于今日李鹏主持的三峡水坝工程），是无法施工的。以故笔者数十年来所笃信之我国&lso;国家强于社会&rso;之传统（始自郡县文官制之出现），为我国政治制度之最大的特点之拙见，与魏氏之说，表面上似颇为接近，而本质上固有其本末先后之异也。

百代犹行秦法政

这一记从秦国开始的我国史上的第一次社会政治大转型（ciopoliticaltransforation），发自商鞅（公元前三九○─前三三八年），极盛于始皇（统一中国于公元前二二一年），而完成于汉武（公元前一四○─前八七年在位）。汉初诸吕乱后，非刘不王，曾一度郡国并存，搞一国两制。迨吴楚等七国乱后（公元前一五四年），封建之&lso;国&rso;名存实亡，秦始皇&lso;废封建，立郡县&rso;之政制转型始正式落幕，至今未变。其他相关的转变，如重农轻商的经济制度、独崇儒术的职业官僚制、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婚丧礼俗的日常生活等等，一转百转走向定型。尤其是中央集权的三级文官制，自秦汉以后，晋、隋、唐、宋、元、明、清，甚至民国时期之北京政府及国民政府，均不断加强之。迨人民政府成立之后，毛氏当国对此一中央集权的三级文官制之传统，可说更是情有独钟。在他与郭沫若往来的诗词中，便颇能闻其心声。今且抄他一首七律全文如下：

&lso;封建论&rso;──呈郭老

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

神龙虽死秦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百代犹行秦法政，&lso;十批&rso;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lso;封建论&rso;，莫从子厚返文王。

此诗作于何年，论者不一。但在&lso;九一三事变&rso;之后，毛为四人帮批林批孔助阵时，重提此诗，可知其念念不忘也。总之毛氏对马列主义之了解，自始至终未脱离标语阶段，而对传统帝制之认识，则深入骨髓。毛之不幸是他把两个极端的理论都误用了。在重温传统帝王政治学时，他体会不了我国传统里&lso;有教无类&rso;、&lso;改土归流&rso;等等历史经验的重要性，强不知以为知，自以为是的乱引马列教条，创造新制度。上节曾说过周初有一千八百国，包含着无数的大小民族（时至今日全国仍有五十七族之多）。所以我国历史的经验是，族群不是由少变多，而是滚雪球式的从多变少，形成一种多文化的大民族（racial　regroupg　under　cultural　pralis）。这在现代美国的经验里，便叫做&lso;民族大镕炉&rso;（racial　ltg　pot）。加以在今日交通发达，社会流动性（cialobility）极高的时代，一国之内的少数民族怎能永远聚居于一地呢？……就以我华裔移民美国来说吧，近年来我华裔人数很快便会超过外蒙和西藏的总人口（据专家估计：下世纪，旅美华侨可能上一千万，蒙藏合计可能不到此数。华侨移民配额，大陆、台湾、香港之外，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配额里皆有华裔，有人估计，下世纪中叶，华人可能近千万云），今日在美国的所谓中国城（chatown，旧名唐人街），在纽约便有三座之多。我们的政治的出路实在只有落地生根和就地参政之一途。今日我们已出了一个州长，谁能说我们下一世纪不能出个总统呢？我华裔如舍此康庄大道而不由，要来搞个&lso;中国城独立&rso;或&lso;中国城自治&rso;，岂非二十一世纪一大笑话哉？大美帝国海阔天空，要我们挤在chatown内搞&lso;独立&rso;，不特我华裔有为子孙所不愿为；青年期曾在chatown做打工仔的老朽如愚亦不干也。其理甚明嘛！华裔之外，如人逾千万之非裔&rso;人逾六百万之犹裔，人逾两百万之波裔，他们不搞独立，正有同病之怜也。所以美国能从十三州发展至五十州者，实我中华千年以来所搞的&lso;改土归流&rso;之美洲翻版也。朋友，现在台湾和菲律宾还有很多人，想参加美国的改土归流，做美国的五十一州呢！改土归流有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