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民初的二次革命的形势也是如此的。他们那时转型还在初级阶段,打内战还不知啥叫保密。中山的叫嚣联日讨袁的种种&lso;策略&rso;,应夔丞阶段的特务虽然很原始,这点情报袁党还是有的。至于袁的调兵遣将(他把李纯精锐的第六师于五月初自保定南调武汉,另调精锐从海道向上海增援),就更是公开的了。而国民党此时,黄兴的主和派的声音,已早被中山主战派的叫嚣所淹没,战争形势已成,这时国民党还在宣传袁氏的大借款&lso;不合法&rso;,则中山的联日倒袁,搞分裂活动又何尝&lso;合法&rso;?大家都无法无天,那就由枪杆来决定一切了。所以在民国史上,&lso;第二次革命&rso;事实上是&lso;第一次内战&rso;。坏事怕开头,打了第一次内战&rso;,以后就打他们个一千次了。第一次是个&lso;偶然&rso;一千次就是个&lso;必然&rso;了。小民何辜,罹此百年浩劫,也是命运使然吧。
国民党扫地出门
当然这第一次内战,强弱势殊,袁世凯这民国史上第一位强人,此时是采取主动的。六月九日,袁以&lso;大总统令&rso;,把江西部督李烈钧免职,由驻节武昌的副总统黎元洪暂代。继之粤督胡汉民(十四日)、皖督柏文蔚(三十日),亦相继被免。同时黎元洪在武汉亦大捕地下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是时粤、皖两省党人,皆有窝里反,胡、柏二人虽心有不服,还是遵令去职。李烈钧因在江西掌握较稳,被撤职心有不甘,乃潜沪与中山密商之后,又潜返江西湖口,约集心腹同志,及武汉避难党人,密谋起义抗袁;举棋未定,李纯已受命为九江镇守使,率军步步进逼。李烈钧不甘示弱,乃于七月十二日,在湖口要塞布檄鸣炮,公开起义讨袁,打响了&lso;第二次革命&rso;的第一枪。
【笔者附注,这第二次革命和民国开国后的第一次内战,便带有严重的区域主义(regionalis)的色彩。我国古代地方政府,本有一种&lso;回避&rso;的制度。如汉制便规定,本郡人不能为郡守,非本郡人,不得为郡吏。这就是现代政治学上的所谓&lso;制衡制&rso;,是很科学的。此制断断续续地实行,两千余年末尝废。清制仍遵守本省人不能任本省督抚的传统制度。所以再有清两百余年的地方政府,三藩以后,再未发生藩镇割据的现象。民国成立之后,首先就把这一优良政治传统破坏了。民初各省都督几乎全是本省人。这就开启了本省军阀盘据本省的恶例了。国民党这民初三督,也都是本省人;跟他们闹窝里反的也都是本省人。例如广东,那时中山下面的哼哈二将:胡汉民和陈炯明都是广东人。二人不和,弄得两人都反袁,都不敢反袁。江西的李烈钧掌握得比较严密,窝里反问题不大,所以他敢于起兵反袁。但是李的本省同志之反袁,为着革命的利益,显然没有他们抗拒&lso;北军&rso;(客军)心情的严重。其时远在云南的蔡锷(蔡为湖南人而任云南部督),对此日益滋长的regionalis便深具戒心。蔡虽然也是反袁人物,此时他却助袁,通电痛斥李烈钧&lso;以前行为,本难宽忍&rso;。(见一九一三年五月二十九日,&lso;云南蔡锷艳电&rso;载上引&lso;北洋军阀&rso;卷二,页一四四。此电在原书中误印为一九一五年)。此一区域主义,后来竟滥觞于军阀时期。至台湾而变本加厉,可悲也。】
这时愤恨袁氏专权,或仅为不满现状,欲为自身另找出路的国民党的中下级军官,亦所在多有。如今江西义旗一举,各地也纷纷响应。民党的老巢在江西、广东、安徽、上海,固无论矣。纵在较北的徐州驻军之内,也不乏反袁义士。须知在那个时代,国民党并没有它自己的军队。它所有的不是当时有革命倾向的正规国军,慕义投靠,就是地方杂牌民军,就食而来,他们底战斗力和纪律,有时且远不如老的&lso;北洋六镇&rso;。一旦接仗,往往就如古人所说的&lso;驱市民为战&rso;。不但战斗力有限,而军纪之败坏,亦不下于&lso;北军&rso;。加以弹械粮饷皆缺,又师出无名,士气不振,上海由陈其美指挥,连个制造局亦屡攻不下,徐州、广东、湖南一触即溃。稍微能坚持一二周者唯湖口与南京两处,伤亡溃败亦惨不忍言。
南京原有若干民军起义,然由于苏督程德全首鼠两端,弃职潜往上海,孙派之激烈军官何海鸣等确有意死守南京,苦撑待变。中山亦曾有意亲临指挥,终以黄兴抱奋勇而来作罢。然黄氏觉事无可为,半途易服而去。迨柏文蔚从安徽战场败至南京,曾痛批黄兴为&lso;一将无能,千军受累&rso;。可是吾人今日回看,实觉孙公之发动二次革命,正如美国杜鲁门总统对麦帅有意侵华之评语曰:&lso;斯为一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错之战争也。&rso;(awaragastawrongeney,onawrongplace,atawrongti)焉有胜利之望?
二次革命时未迭月,革命军就全军尽墨,国民党全党上下,扫地出门之后,早期梦想的&lso;以美为师&rso;,民主共和政体的实验,全盘失败。孙公就要调换方向,&lso;以俄为师&rso;,去搞独裁专制了。袁公早就感觉共和政体不适用于中国(见他和顾维钧的对话),再经过与国民党一番痛苦的斗争之后,金窝、银窝,终不如狗窝,他老人家就要回头去做皇帝了。吾人今从世纪之末,回看世纪之初,大概没有什么历史难题不能理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