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在夫家便没有根,娘家才是唯一的倚靠。我是哪边都不敢得罪呀!”朝歌东市,巳时,集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正是一天中最热闹忙碌的时节。一辆双马温车缓缓驰过街市,在一家药铺门口停了车。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在侍女搀扶下徐徐下车,后面还跟了个仆役打扮的人相送。那女子穿着一袭素纱锦衣,面上蒙着素色的纱制面巾,窈窕纤弱,盈盈欲仙,冷眼看去,便如月色一般朦胧神秘。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女子从药铺出来,步子有些凝滞,明显不如来时轻巧。临出门时,她忽又回头对药铺伙计说道:“明日此时,我这侍婢会前来拿药。你们可需备好了。”她的声音沙沙的,像清晨的薄雾,四处荡漾弥漫。
“好的,您哪,决误不了夫人的事。”那店伙计朗声应道。
马车启动,眼看着驰过街角,再望不见踪影。另一个仆妇打扮的青年女子闪入药铺,不由分说坐在那中年郎中的案几之前,二话不说便掏出一块铜饼掷于案上。那铜饼足有半斤重,郎中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彩,连声问道:“这位大姐,是何见教?”
“别的不用说了,适才那位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反正又不知是谁,看在铜饼的份上,有什么不可说的?郎中毫不犹豫地答道:“适才那位蒙面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两个月?你确定是两个月?不是四个月?”仆妇先提高了嗓门,顿觉不妥,复又压低了声音问道。
“瞧您说的,某虽不才,但到底是几个月的身孕总还不至于看错的。委实是两个月,没有错的。”被质疑自己的医术,郎中有些不悦。
仆妇也不理会,继续追问道:“那她是来开安胎药的?”
“就是这点奇怪。”郎中捋着胡须道:“她要某开堕胎药与她,这是头胎,贸然堕胎,明是凶险之事。可那位蒙面夫人十分坚决,某也只能应了。”
仆妇眼珠转了一转,口中流出一套说辞:“郎中,刚才那位正是我家少夫人。因与我家公子拌了嘴,硬要使性子堕胎,我家太夫人急得什么似的。明日那婢女来拿药,麻烦大夫换一副好的安胎药与她。”
语毕,又掏出两块铜饼,轻声说:“待少夫人产下孩儿,我家太夫人另有重谢。”
郎中喜不自禁地收下铜饼,起身揖道:“好说,好说。”
卫宫后宛,那仆妇打扮的女子换了一身宫装,附在釐夫人耳畔低语了好一阵子。末了,再加上一句:“奴婢已买通那郎中,将堕胎药换成安胎药,太夫人自可放心。”
釐夫人嘴角现出一丝嘲讽之意:“哼!卫余走了快四个月了,若是两个月的身孕,自然是石家的野种了。怪不得她要悄悄堕胎,好在卫余回来之前了结此事。本宫可不能让她如此省心遂意,这么好的把柄怎么能轻轻放过?算你机灵!”
那宫妇得此夸奖喜不自禁,赶紧献计道:“谢太夫人夸奖,然若管姬一次堕胎不成,必要换家药铺再行其事。太夫人还是要设法将她接入宫中,放在眼皮子底下,才翻不出花样来。”
“本宫何尝不想如此?”釐夫人皱着眉头道:“只是如今,人人皆知我与卫伯不睦。若是我这般公然出面将那管姬接入卫宫,只怕太过刻意,将来若有个什么,我也撇不清关系。就是这事难办。”
“太夫人放心!”宫妇献媚道:“奴婢有个娘家侄女,正在石家少夫人跟前听用。只需通过她将管姬有孕一事透露过去,石家怕事,定会把那女子送入卫宫的。”
釐夫人眼中一亮,对那宫妇说道:“这样,你速去找你那侄女,就说”她附耳说了一番话,宫妇会意:“太夫人真是绝顶聪慧,这般说便万无一失了,奴婢这就出宫。”
在朝歌城中,上大夫石角家的府邸无论是规模还是气势,可算是首屈一指。毕竟是卫国世代为上卿的重臣之家,别说是主人了,就是家奴侍婢进出也是极有体面的。
可是此时,石家的当家少夫人,也就是石角嫡长子之妻,心中却笼罩着愁云惨雾。因为她刚刚从自己的侍婢云儿口中得知到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公爹替卫伯养在家中的外室管姬,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