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许久,荆淼便一无所觉的思考着将千芳菘撕得只剩下了个菜根,他一手摸空后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将一盆千芳菘都吃完了。其实他这会儿心中还有疑虑,但腹中却忽然生出暖洋洋的感觉来,整个人都活像是泡在了热水里,眼皮没过多久就打起架来,连同心口都好似轻松无比了起来。
荆淼打了个哈欠,虽觉似乎有些哪里不对,但却又想不起刚刚还在顾虑记挂什么事了,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困意冲自己袭来,只勉强把外衣脱了,一头栽倒在床上,双眼一闭,便立刻沉沉入睡了,模样香甜无比。
……
虞思萌年纪小,许多字不认得,谢道将道经功法一一讲给她听,也不要她明白,只需先记得就可以了。
约莫念了数十页,谢道发现虞思萌垂着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贯来聪明伶俐,又很是听话懂事,少见这么不欢喜的模样,也不着恼问责,只温声问道:&ldo;萌儿,你怎么了?&rdo;
&ldo;啊‐‐&rdo;虞思萌吓了一跳,半晌才仰起头来,迟疑了一会,才摇摇头道,&ldo;没有,没有什么,萌萌只是不大想听了。&rdo;
谢道便放下书本,仔细瞧了瞧她的模样,却也不像是厌烦功课。可谢道想了想,到底还是将书籍合上了,神色沉静的问道:&ldo;萌儿,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情想跟为师说?&rdo;
&ldo;我……我……&rdo;虞思萌紧张的摸了摸腰间的小木剑,吞吞吐吐道,&ldo;师尊,师兄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啊?&rdo;
虞思萌只有五六岁的年纪,眼睛很大,两颊生肉,活像是年画里走下来的金童玉女一般俊秀,她仰着头小心翼翼看着人的模样特别招人疼。谢道便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麻花辫,答道:&ldo;等花间宴事了,他就回来了。&rdo;
于是虞思萌又问花间宴什么时候才会事了,谢道却不回话了,只说:&ldo;你既然不想听课,那就早些回去睡觉吧。&rdo;
&ldo;我听……萌萌听课。&rdo;虞思萌委屈的趴在桌子上,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谢道,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赶紧端坐起来,一脸严肃道,&ldo;萌萌不困!&rdo;
&ldo;去睡吧。&rdo;谢道忽然看了看窗外道,&ldo;今日就到这里了,师兄来找我了。&rdo;
谢道排行第二,他的师兄自然只有掌门一人,他们六人关系很好,是以这许多年来也没有改过口。
&ldo;掌门伯伯啊。&rdo;虞思萌揉了揉眼睛,乖乖的站起身来,她这几日跟神玖呆在一块儿听师兄弟们讲那些志怪小说,学了里面好些内容,拱手给谢道行了一个大礼,软软道,&ldo;那萌萌就此拜别师尊,后会有期。&rdo;
谢道愣了愣,神情略有些古怪,却也淡淡回道:&ldo;后会有期。&rdo;
正好掌门打外头走了进来,乐呵呵的笑了笑,问道:&ldo;与谁后会有期啊?&rdo;
&ldo;掌门伯伯,你也后会有期。&rdo;虞思萌正从课桌后头站起来,也给掌门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揉了揉眼睛往自己屋里走去。
掌门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点了点头笑吟吟道:&ldo;好,好,后会有期。&rdo;他笑着走进来,见谢道握着一卷书坐在灯盏旁,便走过去,拿过一个蒲团盘坐在谢道对面。
&ldo;事情,我已经听栾花说过了。&rdo;
掌门是个再和善不过的脾气,他天资在一干师兄弟当中实属下品,如今也未能修得元婴,岁满一百八十有余。而他这许多年来操心门派之中的事情,修为也未有半分精进,寿元仅剩百年,但他的心境却是六人之中再豁达不过的,只觉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不必强求,因此很得众人的尊重。
&ldo;师兄也想劝我吗?&rdo;谢道侧着身,面容冷硬,灯火朦朦胧胧的映着他半张面孔,说不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ldo;我可不敢劝你。&rdo;掌门微微笑道,&ldo;怕你打我。&rdo;
谢道这才转过头看他,察觉自己态度有异,面上不由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态来,低声道:&ldo;对不住,师兄,我今日心情欠佳,这才没有什么好脸色。&rdo;
掌门却不以为然的打趣道:&ldo;这有什么,我当掌门总共有八十年了,叫你们看了我这么多年的脸色,我难道看不得你们一时半会儿的脸色吗?言重了,再说了,这事儿外人本也没有什么好插嘴的。&rdo;
谢道更觉羞愧,心中不由想起往日里师兄弟的情谊,心下一软,只道:&ldo;师兄,是我方才想岔了,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是真心喜欢小淼,纵然我是他师尊,教他仙术道法,看着他长大,可是我心中还是喜欢他。难道我对他是亲情还是喜欢,我自己分不出来吗?&rdo;
&ldo;你又不是不知栾花与青山君的事,她对这些事再敏感不过了。&rdo;掌门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ldo;我今日不是来劝你的,阿道,我是想问你,你既然入了情劫,还决意闭关吗?&rdo;
&ldo;自然是要闭。&rdo;谢道淡淡道,&ldo;师尊去世之前为我卜卦算命,称是我命中逃不过的一大劫难,闭关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我从来是不想死的。我察觉心意之后,就更不愿意死了。&rdo;
掌门只看了看他,轻轻摇了摇头道:&ldo;这次恐怕很凶险。&rdo;
&ldo;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师兄何必在意。&rdo;
&ldo;是啊,这情劫亘古就是最大的难题,你若解得,仙君一路便已大开方便之门,若不得,便再不得了。&rdo;
两人又絮叨了一会儿,却是一些知冷知热的温情话题,长兄如父,谢道对掌门也很是尊重敬爱,待月上中天,掌门准备离开,谢道又送他下了紫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