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真正的高门大户,顾青的婚礼其实显得有些寒酸,哪怕他已是郡王的身份,但是毕竟孤身一人,身后没有庞大的家族亲戚,婚事礼仪方面难免有些孤单。
顾青的亲人只有李十二娘,她代替了顾青亲生父母的位置。
黄昏时分,当宾客基本到齐后,房琯再次出现。
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已是最后的流程了,就差这一哆嗦了,哆嗦完就回家,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主持任何人的婚礼了。
接下来便在宾客的笑闹声中拜堂,华丽的前堂内,李十二娘身着吉服,笑吟吟地坐在高堂的位置,笑中含泪看着眼前这对璧人。
在礼部尚书房琯的高声唱和声中,顾青与张怀玉三拜,第二拜面向李十二娘,顾青忽然不顾礼节,双膝跪地重重地朝李十二娘磕了个头。
堂内宾客顿时一静,没人知道顾青为何对李十二娘行如此重礼。
只有李十二娘心里清楚,顾青拜的不仅是她,还有冥冥中的亲生父母。
李十二娘不知道的是,顾青行此重礼其实是在感谢父母,无论什么原因,终归是因为他们,自己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从此有了人生的笑泪悲欢。
蒙着盖头的张怀玉最初也有些惊讶,但她反应很快,顾青行此重礼后,张怀玉也立马跟着顾青行了重礼,夫妻二人面朝李十二娘重重叩首,夫唱妇随,动作非常统一,看起来好像早已商量好了一样。
李十二娘掩着嘴,她已泣不成声。
这个位置,本不该她来坐。
可怜的是顾青的身世,孑然一身闯荡至今,功成名就,人生大喜,高堂已逝……
一生终究有许多权力和金钱都弥补不了的遗恨,比如此时此刻。
三拜过后,礼成。
张怀玉被喜娘和丫鬟扶进了后院新房,顾青则令开宴,顾府前院中院开席,宾客分文武各自落座。
月上梢头时,酒宴便已到了鼎沸之处,顾青身着喜袍走出,含笑与宾客见礼敬酒。
众官员皆起身,恭祝顾郡王大喜。
相比文官的笑闹和客气,前院安西军将领们所坐之处却是鸦雀无声,常忠马璘沈田等重要将领被派出了长安,留守长安的将领仍然不少,然而将领们却不知得了何人嘱咐,平日粗话连篇喝点酒就得瑟的将领们,今日顾青大喜之日却一个个坐得笔直,目不斜视腰杆紧绷,没人说话,静谧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肃杀之气。
顾青敬过朝臣文官后,在韩介等人的护侍下来到前院,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见将领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的模样,顾青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你们都吃错药了?我大喜的日子你们一副来吃丧席的表情啥意思?”
席中李嗣业起身,陪笑道:“段书生说了,今日朝廷文官皆来恭贺王爷大喜,咱们安西军将领不能丢了王爷的面子,要咱们保持军容军纪,不准忘形,更不准口出粗话,否则治以军法……”
顾青叹了口气,喃喃道:“段无忌这家伙……”
话说到一半,见李嗣业一脸期待的样子,似乎在等着顾青痛骂段无忌几句,然后告诉他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顾青语气一顿,决定不能让这帮杀才如愿,于是拍了拍李嗣业的肩,道:“段无忌说得没错,应该保持军容军纪,更不准说粗话,违者军法处置。”
李嗣业失望地垮下肩。
今日王爷大喜,安西军中许多将领就等着今晚放浪形骸好生庆贺一番,结果还要继续保持军容,连粗话都不准说。
顾青噗嗤一笑,道:“好了,傻乎乎的,我逗你的,你们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我大喜的日子你们板着一副吊唁的脸,多晦气,唯一的要求,喝多了不准在我府里闹事,今日便任你为行酒官,见谁喝多要闹事了,就把他扔出去。”
李嗣业大喜,抱拳道:“末将遵令!”
众将亦大笑起来,肃杀冷凝的气氛顿时一缓。
见面前一个个熟悉的将领,和他们脸上真诚的表情,顾青不由心生一股豪气,大声道:“我大喜的日子,跟咱们自家兄弟饮酒怎能用小盏?来人,换酒坛来,谁够胆的过来与我痛饮一坛!”
所有将领轰的一声全部起身,异口同声道:“末将愿与王爷痛饮!”
顾府招呼宾客的下人们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吓得噤若寒蝉,在段无忌的催促下,下人们将酒坛分别送到每名将领手上。
将领们双手捧着酒坛,朝顾青平举,再次异口同声道:“安西军将士恭祝王爷新婚大喜,王爷与王妃娘娘缔约良缘,永结白头!”
贺声音落,惊起树枝上栖息的寒鸦,余音仍在顾府上空悠悠回荡。
中院文官们也听到了动静,人人闻之皆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