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湜大概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可能是他做过最舒心的一件事。
新君登基,他又是刚刚被提为中书令,任宰相职,崔家自开门楣以来,他绝对是第一个坐到了这个位置的人,不说光宗耀祖,也算是小有成就。
此时送自己家里的姑娘至宫内也是再合适不过的,谁不知道崔家一长一次,二女皆生的玲珑剔透,明眸皓齿,就算不比沉鱼落雁,但也算是大家闺秀。
但是他这边刚刚诱请皇上下了道圣旨,那边自己的小女就跳入了池塘,悔恨和伤痛自然也是有的,可是这也不是能够拿着自己全家老小和自己的前途来抗旨的理由。
他这才让人出城去寻一个面貌较好的女子回来,人都带来了,威逼利诱,他总是有方法能够让带过来的人屈服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这么利落就答应了,怕不是早就对宫里面的生活有所仰慕。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这个人无父无母,进了宫,若是懂事,自然大家都相安无事,若是不懂事了,在宫里杀死一个女人,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当然,这也有遗憾,就是自己想着的这两个女儿能够一步步拿下后宫,恐怕是有点难了,先不说大女儿心计本就差一些,也不知随了谁一个懦弱的性子。
至于这个假次女,不暴露就已经是万幸,怎么还指望她能够为着自己的前程努力呢?除非这个女子有了值得他们谈条件的资本。不过前提也是这个女子有着走上高位的心才行。等到那时,两方也就相当于都握着了对方一条把柄。
先天元年中,宰相崔湜将其两女送入宫门,帝赏之,才色俱佳,封为才人崔氏。
水谣有些好奇地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看着忙来忙去收拾屋子的丫头,有些无聊的叹了口气,倒不是她娇生惯养,只是她自小就是在山林里面的,天为盖地为庐,哪里碰过这种常人生活需要的事情。
隔壁就是那个自家的姐姐了,她曾见过几面,是个温柔的人儿,但也没有足够当成是亲姐妹,她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说是送了个顺水人情,但是崔湜的人品到底怎么样,她也并不清楚。
但是当碰到这个时不时就记挂着自己,让下人送过来一些东西的姐姐时,她却觉得,至少能连累上这么好的人。
不过总算是混进来皇宫了,等过上几日,这宫里什么选秀什么的事情结束了,她再偷偷看看好了,这么大的宫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值得那么多人羡慕和哄抢的。
她听过不少折子,为了一个皇宫,一个位置,兄弟相争,友人互残,六亲不认,非要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才算罢休,可这再大,也终究只是一个房子罢了,真的要比外面广阔的天地还要迷人吗?
她正想着,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穿着粉色薄纱对襟上衫,下着大红底色裙底绣有白色玉兰花枝的齐胸襦裙的女子,面不施粉黛,却丝毫不掩饰他们身上的贵气,但正好的鹅蛋脸又让她看起来亲切了一些。
水谣连忙站起来,微微行了个礼道:“姐姐怎么过来了?”
“这些丫头,之前都是照顾小妹的,但到底是初次入宫,我怕她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所以过来看看。”崔荷笑着扶了扶水谣,轻声道。
“没有不好的,我又不是娇惯的人。”水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倒不是假话,她连这样被人伺候着的日子都没有享受过,哪里谈得上好不好的。
崔荷也不再说她什么,而是转身对着几个正在收拾床铺的人说道:“这几天入夜有些凉,多铺一条褥子莫要冻姑娘了。”其实应该改口的,只是她实在狠不下心就这么忘记自家的妹妹,私底下只好先这么称呼着。
“是。”几个丫头懂事地应道。
崔荷这才拉着水谣,坐到了一边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习惯了自由的女子,只是这宫里不比别处,规矩门道实在太多,只是我也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跟你讲,但是在宫外时候的洒脱,在这宫内,可能就是一个无礼的罪名,你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莫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水谣的心头依旧是只有一句话:我可是妖啊,虽然水平在妖中属中下等,但是就算犯了什么事情,对付区区人类,逃跑总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看着崔荷情真意切的模样,这些话终究还是只能咽下去,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的,绝对不会胡乱行事的。”
崔荷脸上露出来一丝欣慰,轻声说道:“入了宫,我这周围能够依托的,就只有你了,虽然父亲没有说过,但是我隐隐能够感觉到,崔家,还有这朝堂之上,马上就会有一场风波。”
水谣微愣,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一直身处深闺之中的女子会说出这样敏感的话来,不由得愣了愣问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崔荷苦笑,挥手将丫头都遣了出去,伸手拉过水谣的手,有些犹豫地说道:“虽然相识时日不多,但是我总觉得你不像我看到的这么简单,想来,你应该不是生于贫穷乡村人家的孩子,见识也定然不止于此。”
水谣抿了抿唇,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跟姐姐解释,但是我只想请姐姐相信,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连累姐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荷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以你的聪慧,应该能够理解的,当今朝堂,先帝让位,新帝登基,都与当今的太平公主脱不开关系,可是父亲他……”
水谣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算能够看得清楚,说道:“令尊,是太平公主一派的是吗?”
崔荷猛地抽回手,末了又垂下了头说道:“我怎么跟你说这些了呢,我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有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我刻意去打听,就能够知道,可是父亲的决议,又怎么是我只能够参与的。”
水谣伸手拉过崔荷清瘦的双手,放到身前握了握说道:“既然如此,姐姐早就做好了决定不是吗?”
崔荷愣了一下,咬着下唇,轻声道:“那些政事我不懂,可是李唐的江山,又怎能轻易更改,我只希望,父亲他不要做出来不明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