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钧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个和谈,果然是北齐人的一个阴谋。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第一次来到战场上,所面对的就是如此惨烈的一场战争。
她来了这里才知道,当初夏侯乙被撤下,山海关临时换了守将,便是因为在韩奉府上搜出了夏侯乙通敌的密信。
她现在已经深信不疑,那密信,定是刘徽伪造的。
只有刘徽与韩奉有如此密切的关系。
韩奉事败,刘徽抽身,顺便将北齐人人忌惮的山海关守将夏侯乙拖下水。
这一招委实再狠不过。
山海关实在太重要。无论夏侯乙是否通敌,无论这信是真是假,既然出了这种事,朝廷便难免不对夏侯乙心怀芥蒂。
所以只能选择换将。
换下夏侯乙,便相当于自毁长城。
只是幸亏叶轻能力不凡,斡旋于新老将士和势力之间,虽然打得艰苦,却咬着牙关生生守住了北境防线,未让北齐和女真占到半点便宜。
只是天晓得,他这几年过得何其不容易。
天渐渐大亮。开始有士兵撤回。伤者也一个个地抬了回来。
都是怎样的一副惨状啊!
一地的担架伤兵,仿佛一块块漆黑的焦炭!晶莹的液体不断从那些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躯体上渗出来。一声声微弱呻吟和哭泣令人浑身发颤。左钧直看了几具身躯,终于再也看不下去。好几个官员直接奔到一边剧烈呕吐了起来。
人来人往,军医如梭。窜入鼻中的俱是焦糊恶臭,听在耳中的都是咒骂喊叫。这不是人间!这是地狱!
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周星战死,叶轻重伤。
蝼蚁一般聚集的兵士忽然骚动起来,如潮水一般分开两边。左钧直翘首而望,但见一匹毛色漆黑的骏马奋蹄扬鬃,白得刺目的日光下狂暴驰来!马上一人亦是浑身衣衫褴褛,脸上烟黑如炭,只余一双凛冽如霜的眼睛,利得像刀子一般,令人不敢直视!这人身上还背着一人,奄奄一息,竟是只余一臂!
&ldo;叶帅!&rdo;
&ldo;少将军!&rdo;
左钧直细细分辨,这才看出来那人所负之人,竟是叶轻!
那人翻身下马,背着叶轻冲入帐中,一开嗓,嘶哑嘲哳,显然是被浓烟呛坏了嗓子!
&ldo;不管用什么手段,就算放我的血、挖我的心去换,也一定要把他救回来!&rdo;
左钧直在帐外,闻得旁边有人轻声道:&ldo;京中来和谈的使臣……&rdo;
&ldo;和谈!和谈个屁!五万兄弟都死了!五万!谁在和老子提和谈,老子先劈了他!&rdo;
声带咆哮,暴怒如雷。
&ldo;兵部侍郎大人……&rdo;
&ldo;让他们给老子滚!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rdo;
左钧直心中一凛,敢在帅帐中大放厥词,对二品侍郎如此不恭,这人定是括羽无疑了。传言他与叶轻亲如兄弟,如今叶轻身受重伤、生死不明,五万同袍兄弟一夜之间葬身火海,他恐怕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了。
这时,营门外一声传报:&ldo;北齐使臣前来求见!&rdo;
好大的胆子!好嚣张的气焰!
但只要细细一想,便知北齐人有这个资本。虽是北齐人毁了约定,但眼下天军折损兵力五万有余,两名主帅一名身亡,一名重伤,形势顿时急转直下。北齐人只要此时仍要求和谈,天军不得不从。而北齐女真联军即便是调集主力打来,天军要靠余下十数万人守住铁岭一带,亦必又是一场苦战,未必能胜。
眼下的主动权,竟是握在了北齐人手里。
左钧直同兵部侍郎一同迎至营门口,但见一名身着貂皮大氅的北齐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执黄卷,趾高气扬。
那傲慢表情,仿佛是说:阴了你们一道,你们又能奈我何!来求我吧!求我与你们和谈!
要用一个&ldo;贱&rdo;字形容,丝毫不为过
满营兵士,俱持兵戈,赤目相向,激愤无比。然而无有军令,仍是无人妄动。叶轻、周星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兵部侍郎拱手,以使臣之礼相待。方要说话,但觉身后狂风袭来,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戟闪电般将那北齐使臣当胸搠穿,只余赤红如血的缨子在外面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