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望一眼,阮霰朝原箫寒笑了一下,左手轻抬,从鸿蒙戒里抓出寒露天。
说时迟那时快,诡谲红光沿着鲜血在泥泞不堪的原野上亮起,以极快的速度从南向北连接成环,形成以先天八卦图为基础的阵法,将阮霰与原箫寒一同困锁在内。
天与地的颜色刹那退去,眼前唯余幽幽一片。“意料之中。”阮霰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毫无情绪。
辨不出色彩,看不见光亮,没有方向,所视所闻所感皆为虚弥,原箫寒干脆闭上眼,凭着感觉,走向另一边。
阮霰站在原地没动,他察觉有个人向他靠近,没有任何犹豫,朝那人伸出手。
两只手在茫然无色的虚无中交握,原箫寒拇指摩挲阮霰手背,接着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的确如此,他们不会只派两个人来对付我们。”原箫寒在阮霰耳边说道,语调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笑声很低,也很抓耳。
阮霰觉得心底被挠了一下,痒丝丝的。他面无表情将脑袋挪远一些,冷淡道:“这个阵法,其实是血祭混沌。先布置一个以困为目的的简单阵法,再引我们杀人,等死到一定的数目,就可以用那些人的血做祭,召唤出远在混沌境里的混沌气息,将我们彻底围困。”
这便解释了对方为何要集结这么多人来送死,更解释了他们为何如此势在必得,因为混沌之中万物不生,没有生灵能够存活。
但这些人没料到一点——
“太初之时,世间为混沌所充溢,无生灵,无死物,更无万物。后来,名为‘天’的父神以斧相斩,开天辟地,划分阴阳,点照三光,收混沌气息于混沌境内。这就说明,混沌是可以被控制的——当初父神虽是以开天之斧清退混沌气息,说到底,用的其实是神力;而现在,寒露天在你手上,神力在你体内流淌,这里的混沌气息也不是很多,虽然不一定能完全消弭,但脱困还是可以做到的。”原箫寒逗猫似的挠了挠阮霰下巴,哼笑说道。
“呵。”阮霰拿刀背拍掉原箫寒不安分的爪子,又晃了下被这人死抓着不放的手,没好气道,“那你还不放手?”
原箫寒跟条大型犬似的拱了拱阮霰,把头埋在他颈间,“他们这会儿一定把阵法叠吧叠吧收起来了,正手舞足蹈准备庆祝呢,我们这个时候出去,会把他们吓到。”语气还特别理直气壮,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模样。
“你说得很有道理。”阮霰竟然点了下头。
“那我们过半个时辰再……”原箫寒大喜,音调高扬,语气极飘。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阮霰绷着面部线条,平平静静说出后半句:“我先出去,你留在此地,慢慢享受私人空间。希望等我解决完外面的事情来找你时,你没被混沌气息给弄死。”
阮霰边说边行动,撕掉粘在自己身上的原箫寒,顺便往外踹了一脚,接着手腕偏转,手起刀落。
混沌之中没有光与暗的分界,刀光乍现刹那,就被吞噬殆尽。
三尺三寸的长刀自上而下,挥出不可阻挡的弧度,斩过茫无边际的虚色,逼退死寂无物的幽弥,神力如涟漪四散激荡,混沌气息被逼远那刻,刀锋映照出一双凛杀的眼。
整个过程很快,不过眨眼一瞬,混沌退散,外界的灰白雨色重回视野。
哗啦——
滂沱的雨砸弯矮木,枝头花朵凋零一地,被碾碎成血色的尘埃。
但外界情形不在意料之中,为“斩春”大计集结而成的队伍仍困陷厮杀。
这些人被包围了,北面是一群身着苍青衣袍的剑者,此乃鸣剑山庄的服饰,襟口、袖摆以雷云纹为饰,寓意为天。领头人赫然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副庄主,他率领诸人共结剑阵,压得敌方阵型不断朝内收缩。阮霰还在后排看见了钟灵。
东面是许多穿黄衣的女孩子,其中混了个穿粉衣的阮秋荷,为首之人乃是白飞絮。是沉香亭的人,她们的术法攻击性不强,但辅助得很恰当,白飞絮以幻术配合阮方意,其余人则配合鸣剑山庄的剑阵,几乎可以用所向披靡来形容。
而西面之人,则统一着了雨过天青色的广袖长袍,他们或抱琵琶或执横笛,以乐音为刃,乘风而起,杀入雨幕。阮霰一一扫过去,最后对上了牧溪云的目光。这人坐在雨中,但雨势不侵分毫,长琴摆在膝上,清音畅然,见阮霰望来,轻轻笑了一下。
不过下一瞬,阮霰被人拽了一把。一阵天旋地转后,面前只剩下一张表情又黑又臭的俊脸。原箫寒抬手挽剑,将举刀扑向阮霰之人捅了个对穿,同时咬牙切齿道:“悬月岛的人怎么也来了?”
“不知道。”阮霰提刀一挥,把跃至原箫寒背后的人当空劈成两截,淡淡回答。
“他们的门派服饰竟也是青色,我回去就给山庄换一种颜色!”原箫寒板着脸,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阮霰顿时哭笑不得:“你怎么连这个都在意?”
原箫寒想回答就是很在意,十分在意,非常在意,颜色乃是一个门派的标志,怎可和他人相撞。但还没开口,忽见被护山大阵护住的那群小崽子里,有人往天空抛了个信号烟花。
不多时,一群身着黑衣、以面巾覆住容貌的人出现在战场上。这些人被风吹起的衣角上,都有一朵暗银色的花。
“是青冥落的刺客。”阮霰认出那花代表什么,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