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平四郎的打算是略过详情,仅托付政五郎欲办之事。然而,要如此委托本就不易,对苦于深思熟虑、细密策划的平四郎,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平四郎当时正怒火攻心。就他这人来说,心情难得如此欠佳。此时,人往往流于多话。一个人会拿「这话别说出去」当话头,大多是在心情激动之时。
因此,待平四郎回过神来,他已向政五郎原原本本地道出一切,包括铁瓶杂院中正在进行的诡异阴谋,以及他对此的想法。
政五郎很擅长倾听。只有一次,当平四郎正换气的时候,悄身离座旋即又回来,为平四郎奉上盛满冰凉麦茶的茶杯。那时机抓得着实巧妙。
平四郎总算把话讲完,喘了口气,政五郎便拍手唤人,立刻有人端上热煎茶与点心。端来的正是大额头。这孩子奉上茶点,便在政五郎身边端坐,待政五郎一示意,便顺溜溜地背诵起来,说的是平四郎方才叙述的事情经过。
平四郎一面吃水羊羹,一面听。听完后大感佩服:
「没错,记得真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政五郎先表示惶恐。「大爷一到,我便要他候在唐纸门后了。」
一见大爷的神情,便知今日的谈话较先前来得复杂‐‐政五郎是这么说的。
「你这人真可怕,幸好是跟我站在同一边。」
「不敢当。那么,大爷要我们去盯这阿露姑娘的梢吗?」
不着痕迹地带入正题。
「对。不过,这次的猎物比上次的阿律难办得多。」平四郎解释。「阿露这姑娘应当知道自己是这案子的关键。因为,她哥哥太助被杀时,她应该就在现场。」
政五郎沉稳的眼神闪过一道光。「依您这说法,大爷,您认为杀死太助的不是阿露?」
平四郎垂下紧闭的嘴角两端,点点头。
「杀手来杀了哥哥‐‐阿露这话该如何解释?」
「那是说给阿德听的。」平四郎平静地说道。「我是从阿德那儿听来的。」
「那么,说得更正确一点,您所听到的是阿德对于『杀手』的推测,而阿德的臆测则来自于阿露的话?」
「是这样没错。」
「那么大爷,我想在这件事上头,阿德也是被操纵的。」
平四郎没有马上点头。他觉得阿德实在太可怜了。
「阿德是铁瓶杂院的中心人物,就像杂院的『心』一样。」他说道。「这可要说清楚,不是杂院的头领,全然是心而已。因为她不是个能靠道理来思考的女人。」
「女人都是这样的,」政五郎柔软地回应,「所以才可爱不是吗?」
平四郎不由得笑了,政五郎也笑了。平四郎心想,在这里,我的威严完全比不上人家。
平四郎脱下外褂,随意盘坐。政五郎与大额头则是规矩地端坐着,两人皆不见丝毫怕热的模样。茂七大头子的这幢宅子,或许是考虑到在屋内常有不便让旁人耳闻的对话,并未因夏天而撤除隔间,唐纸门与屏风仍在。但屋内通风极佳,像进了寺院般凉爽。
「久兵卫出走这场大戏,我想,剧本是相当难写的。」平四郎想了又想,开始解释。「在『胜元』时,久兵卫与正次郎这男子之间曾有过不愉快,这话大概是真的。但是,正次郎是否至今仍为此深恨久兵卫,就不得而知了。首先,没有人知道正次郎的消息。换句话说,让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当凶犯,怕他再次袭击,为众人添麻烦,因此久兵卫走了‐‐这种情节,且不论道理说不说得通,感觉上就很难令人信服吧?起初,就连杂院里的人也认为这说法有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