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尉以死相胁才迫他收手,但父子两人终究决裂,事后梁嘉善离家出走,于香山避世修行。
她从小就爱慕他,以她国公之女的身份,想要和太尉嫡子结亲不是没有可能,谁料后来世事多变,母亲找的媒人还没上门,圣人就赐婚了。
得知他孤身前往香山修行,她不管不顾地追过去。不敢表露对他的一腔痴情,只好佯装避雨借宿,一步步接近他。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她总算能和他说得上话,偶尔弹琴对弈,消解他眉头的愁思,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让当年名满京都的梁嘉善重新回来,然而就在那年谢意忌日,他因长期积郁于心的痛苦失意而不堪重负,喝得酩酊大醉。
她一时没忍住套了他的话,知晓他们三人之间的过去。
谁知第二日醒来他就再也不理她了。
程梅子心中亦感伤怀,她的接近,她的情意,她满目的赤忱,即便是个瞎子也该看出来了,更何况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只是装傻罢了。
可每每想到那一夜他痛彻心扉的模样,她又不忍责怪。
新帝当朝后,前朝公卿虽说都被留用了,但慢慢还是换了一波,国公府也不复昔日辉煌,她打点了很多银子才能进来见他一面,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努力平复情绪说道:“太尉大人让我给你带话,只要你肯松口,把学子们联名上书讨伐天子一事的阴谋推给祝怀远,他就可以说服圣人放了你。”
“呵,放了我何足轻重?借机收拾他,才是李重夔心中所愿吧?”
“你疯了?怎么可以随便提及圣人名讳?”
他微微一笑,笔锋收住,在粗糙的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墨水痕迹。他眉眼间淡如一潭碧水,犹如明镜,照映着清明匡正。
“生而无味,何惧死矣?”
程梅子摇摇头,上前握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怕死,于你而言最深的苦痛是她的死,最暗的时刻是没能让她成为你的妻,可你有没有想过,对太尉,对你的家人,对整个梁家,你的所作所为又将为他们带来多少指摘与弹压?”
梁嘉善说:“三个月了,太尉至今没有让人给我带过一句口信,你不会以为他在朝中的局势已经艰难连你都不如了吧?”
梁家?为了梁家这个家族的延续,那位当家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至今尚未随她而去,已是对梁家最大的仁善。可我不免会想,我活着,是否还不如死去?”
他看着程梅子,一字一字道,“若我不死,我会从前朝一直修书编撰至昌和三年,李重夔固然想要收复九州,延揽人心,留下生前身后美名,可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如愿。”
见程梅子还要相劝,他一个眼神阻止了她:“至于梁家,自我来香山第一天起,京都上下皆知我与太尉已经断绝父子关系。若然他怕受我牵连,你放心,只要将这封书函呈交上去,圣人为了脸面必不会与他为难。”
程梅子看着书函上的内容,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他早就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