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给方玮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知道,师里的女兵不是话务班的,就是师医院的,他是基层连队的排长,平时是很少和话务班、师医院那些女兵打交道的。如果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仍没能给方玮留下印象,未来的日子里再想接近方玮就难了。因此他在这三个月里,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如金岁月
刘双林接近方玮的办法很古朴,也很通俗。
在每日的训练中,文艺路这些兵们似乎都不把刘双林这个小排长放在眼里,新兵训练最基本的无外平就是列队跑步、左右转,或者是看齐、稍息这些练习。军区大院的乔念朝方玮他们,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高中毕业,上的是&ldo;八一&rdo;子弟学校,就是军区大院子弟学校,这样的学校与别的学校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军事化管理,时不时的还要军训一两个月。新兵连这些最基本的训练,他们小学时就已经完成了。因此,这些老掉牙的科目对他们来说不足挂齿。他们不像那些工农子弟,对这一切正新鲜着,他们利用训练休息的时间都在虚心地请教着刘双林。而这些大院的新兵,休息的时候就在操场上打闹成一团,这种集体生活,仿佛又让他们回到了学生时代。
刘双林无法在他们的心目中树立起自己的权威。方玮在队列里,似乎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刘双林,刘双林长得又黑又瘦,他在他们的眼里,也就是个符号而已。
大院里的这些新兵,尤其是方玮对待刘双林的态度,让刘双林觉得自尊心大受伤害。他明白,这些兵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想在部队干几年就干几年,不想干了,回到地方照样有好工作等着他们。也就是说,他们不用努力,照样比自己强。他现在是排长了,不敢说以后转业准能找到工作,如果找不到工作,他就会被安排到县里的复转军人安置办,说不定就回到公社,公社的干部过的仍然是农村人的生活。刘双林一想起那样的生活就害怕,从小到大,他简直过够了那种人下人的日子。他现在已经是排长了,他要抓住这样的机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城里人。他一边向往着城里人的生活,一边仇视着城里人。他仇视城里人一出生就比自己优越,不用努力,也不用受苦,就什么都有了。尤其是文艺路那帮新兵,他们看他的眼神,让他感到既自卑又痛苦。
刘双林在这种煎熬中暗自发誓,一定要过得比他们强。这样想时通常都是在进入梦乡之前,他的意识空前的活跃。当太阳初升,他站在那些人面前时,他就又是刘双林了,对待这些人的态度有讨好、巴结,还有些小心翼翼。总之,刘双林在文艺路那些新兵中活得极不自信。
那天中午吃过午饭后,他终于找到了单独和方玮说话的机会。他清清嗓子,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方玮同志,一会儿我在操场上等你,有话对你说。
直到这时,方玮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询问和不解。她似乎要问他什么,他没有勇气回答方玮,就赶紧甩开大步走了。
刘双林在太阳很好的中午,站在操场的一个单杠下。他焦灼不安,来回地踱着步子。这时所有的新兵午休了,只有炊事班的人零星地在操场上活动着。他们只有在这些时间里才是自由的,过不了一会儿,他们又要开始为几百号新兵准备晚饭了。
方玮一步步向操场走来,她走路的姿势很好看,风摆杨柳,却又坚定不移。离刘双林还有三两步距离的时候,她站住了,她似乎在微喘,胸前不易觉察地起伏着。
她说:排长,你找我?
他平静了一下呼吸,不知为什么,他一见到文艺路这些新兵就有些紧张。他清清嗓子说:我找你谈谈。
她说:我没做错什么呀!
他听了她的话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就笑笑说:不,你做得很好,所以我才找你谈谈。
她仍不解地问:那还谈什么呀?
她不明白,自己做得很好了,排长为什么还找自己谈话。她茫然无措地望着刘双林。
刘双林在单杠下兜着圈子,背着手,似乎琢磨着如何开口。半晌之后,刘双林终于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方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的名字她是知道的,她不明白,排长为什么要问这个。她望着刘双林好一会儿才答:刘排长,刘双林,怎么了?
刘双林听了方玮的回答心里好受了一些。在他看来,方玮这些心高气傲的兵,也许都叫不出他的名字。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要把自己深刻地印在方玮的心里,只有这样,以后才有可能接近方玮。刘双林为方玮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到了几分满足。然后他又说:咱们以后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
方玮越听越糊涂了,刘双林大中午的把她叫出来,就是来说这些废话的。不是战友,难道还是敌人吗?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乐了。
方玮的笑让刘双林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就又说:我现在是你们的排长,新兵连一结束就不是了,希望我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还能相互关照。
说到这儿,刘双林停住了,他像个士兵似的立正站好,然后背诵似的说,我刘双林,1972年春天入伍,今年二十四岁,农村兵,探过一次家……
方玮看着刘双林的样子,想笑又不能笑,就那么忍着,最后终于绷不住捂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