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舍得的,这几年都舍得了,因为知道这辈子剩下的时间,看不了这些书,或者,不会想看这些书了。
“得到的时候,好珍惜喔……”翻着某些书,心里还是忍不住会这样想,然后,默默地把它放到标示着“不要”的箱子里。
和宝宝你最亲密的那个女生,习惯把我分到“读书人”的类别。
虽然有被简化的感觉,但她也没说错,我是很依赖书的人种。相对的,我则常常把她归类为“妖女”。这是我的赞美。整本《西游记》里,大家最愉快的,难道不是跟蜘蛛精共度的那段时光吗?
我很少拿书给她看。我觉得生活中向人推荐书,太干扰别人了。何况书和阅读者的关系很私人,旁人代劳,不太对得准。
更何况,我连自己和自己的书,都常常对不准啊。我看着一箱一箱本来一心以为这辈子会读的书,只被翻了几页,就又被我自己送走,送到下一个怀抱希望的人手上去,我虽然嘴上没有叹气,心里却感到生命的叶子,一片接一片地落下。
亲爱的宝宝,我们人哪,从出生以后,就不断被塞了满手的希望。机警的,会一路把别人硬塞给我们的希望随手丢掉,把手空出来抱自己的希望。不机警的,就这么抱着别人硬塞给我们的、乖乖活下去,也没有不可以,甚至也不见得比较不幸。
但是书啊,是我们塞给我们自己的希望,就算只是些妄想,割舍之时也不免挣扎。这,在还没出生的你看起来,挺傻气吧。
另一物种〈车子里〉
亲爱的宝宝:
我经常遇到模特儿。非常高的模特儿。
她们常常被化上很美丽的妆,被穿上了炫目的衣服,然后一整排地排列在后台,面无表情地等待出场。
我在后台,从她们身边找缝隙穿过,好像闯进了巨人专门放洋娃娃的房间。大量的纱、蕾丝、花朵、颜色。拂过我的耳边,窸窸窣窣,好像洋娃娃在耳语,但其实她们并没有人讲话。
这时候,如果突然听见一声“我常常看你的节目哦”,真会小小愣住,好像冷不防被人从云端叫住一样。
实在很难记得模特儿也就是一群十七、十八岁的少女,我朋友说,太高的人,会给我们这些一般人“奇观”的感觉。我们会赞叹、会慑服、事后也会想念,但我们不太会觉得,我们也可以跟“奇观”聊天。就好像我们不会想到可以跟大峡谷、或者跟天上放的烟火聊天一样。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的第一个节目就遇到一群模特儿,她们就在美丽又冷漠地经过我旁边时,忽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有看你的节目哦”。
那是奇妙的感觉,但我也一下就忘记了,直到下一次遇到模特儿,再听到同样的话,又会惊讶一次,再听到一次,又惊讶一次。
我就是没办法把她们常成和我一样的人类,我知道这很顽固,也很不专业,但那又怎样呢?这种自得其乐的偏见,可以带来额外的快乐,因为感受到“物种之间交流的和平”。
童话〈主持人休息室〉
亲爱的宝宝:
童话。
据说是为了儿童而写的故事,但常常残酷到像我这样的大人吓一跳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