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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按照道德规范的不成文法对世人的说教，传统的逻辑似乎是这样的‐‐如果一个男人既不但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平常的男人，而且还很年轻，而他却甘愿成为一个老太婆的风烛残年的日子里的附庸，则我们世人即使不发问，内心里也一定会暗想‐‐他所图者何？

倘那老太婆恰恰很有钱，则我们世人就会不约而同地得出注定了一致的结论‐‐他图的是钱。

于是我们世人便会一致地不屑起来。认为在他和她之间，肯定达成了一种&ldo;不道德&rdo;的交易。于是我们看待他的思想目光，也无疑介入了近乎&ldo;审判&rdo;的成分。而他作为男人的&ldo;道德资格&rdo;，定然要被我们的观念的罚牌严重扣分。

但是，如果她非是老太婆呢？如果她与他年龄般配呢？

那么，毫无疑问地，我们世人的思想的目光，则将更多地包含有嫉妒的成分了。即使靠修养克服掉了嫉妒劣性的人，大概也会暗自承认那实在不失为一组&ldo;幸运结合&rdo;。

再如果，她乃名门望族之后呢？

于是&ldo;不道德&rdo;的&ldo;交易&rdo;，往往既不但会被公认为&ldo;幸运结合&rdo;，而且可能会被传为佳话。

如果她不但有钱，不但出身于名门望族，而且是艺术家，或者虽非艺术家，但却是热爱艺术的女人‐‐这时情况会怎样呢？

几乎无一例外地，这时佳话会上升为逸事，会被记载于书，成为小说家或戏剧家的创作素材。

在某些将对金钱的拥有作为人生至高追求的女人，以自己的青春美貌为赌码或为本钱，与有钱的男人或富商进行交易并且获利巨大的世相中，我们也是很难用非此即彼的对错人生观来加以区别的。这一种世相的越来越&ldo;普及&rdo;的存在，将使我们的评说越来越陷入迷悯和尴尬。

我们世人克服和战胜羞耻感的最传统也是最明智的&ldo;战术&rdo;，便是将羞耻感彻底公开化。彻底公开了的羞耻不复再能作用于人。它先变得似乎合情合理，在人判断世相的低级观念中获得认可；后变得习以为常，在人评论世相的高级逻辑中达到近于天衣无缝的、普遍世人的心理接受起来不太别扭的完善。

对于我们世人而言，那旬真理般的隽语也许大错特错了。它说人的&ldo;自我&rdo;和外界影响的关系是&ldo;我思故我在&rdo;。而实际情况却是&ldo;我欲故我在&rdo;。

原来人类那最隐秘的隐私是‐‐丧失掉我们本能的羞耻心这一种企图由来已久。它蛰伏在我们古老的意识里，始终打算在寻找到最&ldo;正当的理由&rdo;以后进行最彻底的伦理原则方面的反叛。我们的一部分同类，一向在伺机发动对我们自身意识的&ldo;最后一役&rdo;。丽缺少的又只不过是&ldo;正当的理由&rdo;。在这一种理由没被寻找到以前，我们的一部分同类百千年来&ldo;孜孜不倦&rdo;地创造着它。

我们的一部分同类，似乎相信只有彻底弃拒了羞耻心，人类才能更现代、更进步、更文明。而我们的另一部分同类，却由衷地呵护着自己羞耻心的存在。认为只有与之共存，才能更现代、更进步、更文明。人类的伦理原则，夹在这两种相互对峙，分歧越来越巨大的意识营垒之间，日渐显出依从两难的巡航性和危机性。

人类文化的艺术的成果，不像那位女士所轻蔑地谈论得那么没有价值。

如果有一天我们面临着这样的抉择‐‐要么省下我们的一部分面包，捐出我们的一部分积蓄，要么我们将失去我们继承着、欣赏着，精神得以享受到过的一切艺术，不，何须一切，只需一类，或音乐，或美术，或文学‐‐我想，从老者到儿童，不分国际的千千万万的地球人，都会甘愿地奉献出我们的一部分面包，以及慷慨解囊。股市上任何一种迅涨的股票，都不可能吸引比那更多的人。

在中国新生的资产者阶层中，这样一些不可等闲视之的女人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她们一旦成了有钱的&ldo;富婆&rdo;或&ldo;富姐&rdo;、&ldo;款妹&rdo;，便社会能量尤其非凡起来。她们的通讯录上，大抵都有几位在必要之时足以庇护她们的官员的红线电话号码。她们提起某些我们非常熟悉的官员们的秘书，口吻亲呢，像提起关系很&ldo;铁&rdo;的&ldo;哥们儿&rdo;。

我之所以对她们格外地评说了一番，并不因她们实际占有金钱的数量，甚至也不是她们聚敛个人资本的独特的方式方法。而是她们竟那么自以为豪地宣布为荣耀的&ldo;理论&rdo;与逻辑。对于我，她们的存在本是不太值得关注、分析和评说的。但她们的&ldo;理论&rdo;与逻辑，对我们社会的伦理原则的冲击和颠覆，以及对我们普遍人的意识质量和价格观念的影响、轻蔑，才是引起我郑重对待的原因。

当我们即将结束这第一章，亦即对中国资产者阶层的冗长的分析时，我们不应该忘记提及那样一些人‐‐他们是：

不但自己靠筚路蓝缕的创业精神和诚实可敬的脑体力劳动富起来了，而且带动一方人们脱贫的人。他们热心于公益事业、慈善事业、社会福利事业。并且，是怀着某种良知支持以上事业的。

他们身上所体现出的，是&ldo;中国特色&rdo;最值得称道的方面。

他们使他们所筋身于的这一个中国的新生阶层，在质量上多多少少有了一些&ldo;仁&rdo;的意味。

还有那些抓住了机遇，主要靠自己的知识成果或一技之长成为&ldo;老板&rdo;的知识分子。他们中不乏年轻有为者。他们不见得因自身是知识分子，便一定会从&ldo;仁&rdo;的方面&ldo;善&rdo;的方面提高中国新生资产者阶层的质量。而我们也根本不可以用那么高的质量标准对这一个阶层一概地强加要求与评说。但他们的后继，无疑会在&ldo;札&rdo;、&ldo;智&rdo;、&ldo;信&rdo;方面，大大提高这一个阶层的质量。使这一个阶层显而易见的劣点被抵消一些，并且也能渐渐向社会证明自身的优点。他们成功的意义还在于，对于普遍的中国知识分于是一种激励。

目前的中国，依我看，知识分子与其继续一味地向政治去要求自身的种种社会待遇，还真莫如悟悟经商之道，靠自己的知识，在&ldo;商海&rdo;里扑腾扑腾。&ldo;商海&rdo;里其实&ldo;淹&rdo;不死知识分子。因为中国知识分子普遍的先天胆小。&ldo;淹&rdo;毙在&ldo;商海&rdo;里的都是胆大妄为，蛮干违法之徒。知识分子出身的&ldo;老板&rdo;们的出现，新生资本家们的出现，对自己的同类是一种有益的教育。

中国新兴的资产者阶层，是一个良芜参杂的阶层。在这一个阶层中，又可分为第一代和第二代。第一代是较幸运的，因为他们面对的是&ldo;原始积累&rdo;阶段大量的、眼花缭乱的机会。那是一种带有明显混乱性的机会。其混乱性放纵了他们以不择手段的甚至野蛮的方式去紧紧攫住它。这种机会在时代进程中往往是百年不遇的。而且一般只发生在转折时代。他们凭本能瞥感觉到这一点。他们的发迹在带有神话色彩的同时，也带有不同程度的卑污。他们仓促上阵，准备不足，素质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