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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事情涉及死亡与战争，这使我更加不敢轻易向无忧提起。她在我的眼中，一直是个美丽的谜。

而且，我同以然发展得太快了，也使我无暇顾及其他。

按照以然的计划，接下来他随我回家过关。再接下来两家老人见面。推杯换盏，嘘寒问暖，互相添菜，争着埋单……接着日子就定了。

就是&ldo;五一&rdo;，贪那七天的公假，加上婚假，足够从北到南走一个来回。

我一直问以然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但是以然说：&ldo;恋爱是不能谈得太久的，谈着谈着就会散掉，必须趁感觉最好的时候马上结婚，然后用大量的时间来巩固和稳定爱情;要不然，把所有的浪漫在婚前都用完了，一旦结婚，就会觉得失重，觉出恋爱与婚姻的极大差异，从而影响了婚姻的质量。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就是因为他们恋爱太久，而结婚太迟的缘故，所以，我要把恋爱的时间节约下来，用到结婚以后。&rdo;

爸爸妈妈也说：&ldo;既然两家老人都见过面，认为各方面条件都适合，那么还是早办事的好，免得时间久了，又生出什么故障来，让两老操心。&rdo;

爸妈这样说是有缘故的，那天，柯家提出要到我家拜访，弄得妈妈十分紧张，早晨五点钟就起床打扫了，一直做到中午还没有做完，我一再劝她休息，她扶着腰看着打扫了整个上午的屋子，纳闷地说：&ldo;住了十几年了，今天才发现这个家怎么这么破旧?简直见不得人。怎么能跟人家柯家比?整个面积加起来都没有人家的客厅大。&rdo;

爸爸在一旁接口说：&ldo;就是了，明知道怎么收拾也不可能跟人相比，还收拾什么?是他们家看上了咱家的女儿，并不是看上咱们老两口，我们可穷打扮什么呢?再说了，&rdo;他环视着那遮了整面墙的落地书柜，&ldo;古人说得好，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一屋子书就是咱们家最大的财富，女儿的大学文凭就是我们给她的最好陪嫁，不论站在什么人面前，我们也不必觉得矮人家一头。&rdo;

我大力地为父亲鼓掌，可是心里却一阵阵地发紧，因为从父亲貌似豪放的语气里，我听出了比妈妈的忙碌更为紧张的自卑与自尊，这让我暗暗担心起来，第一次想到我的爱情给家人带来的，也许不只是开心，而还有更多的担心和压力。

但是好在那天的会面很轻松融洽，以然的父母都是很有修养的人，他们并没有虚情假意地赞美我们家的客厅，却对那一架子书注目了足足有三分钟。爸爸长吁了一口气，在那一刻忽然呈出几分老态来。柯家父母走后，爸爸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半晌，没头没脑冒出一句：&ldo;赶紧结婚了罢，也让你妈少操一点心。&rdo;

于是，我便再没什么坚持，由得他们把日子定在了五月。

无忧说：&ldo;五月好啊。五月初晴鹧鸪天，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赶得上去狮峰喝雨前茶。&rdo;

&ldo;鹧鸪天?好像是一个词牌名吧?&rdo;我问。

说这话的时候，已是隔年的四月。

&ldo;水无忧&rdo;二楼&ldo;松风&rdo;包间开着窗子，初春的风打窗外吹进来，把人吹得懒洋洋的。

风里有槐花的香气。那是大连市的市花，大串的，累累垂垂地挂在树上，如白色小灯笼，与茶馆门首的大红灯笼相映成趣;而窗里有茶叶的香气，清幽的，依依地沁人心脾，那是无忧在冲泡最新上市的&ldo;明前龙井&rdo;。茶几旁，像往常一样，细细地燃着一炉沉香屑。

无忧半倚身子，一边将养壶笔饱蘸了清水一遍又一遍地围着一只宜兴高潮龙仿制的&ldo;云绵&rdo;紫砂壶打圈，一边缓缓地说：&ldo;鹧鸪天，又叫&lso;鹧鸪引&rso;，&lso;锦鹧鸪&rso;，好像取自宋祁的词&lso;家住鹧鸪天&rso;。但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却不是宋祁做的，而是李清照……&rdo;

&ldo;我知道。&rdo;我抢先接口，&ldo;那句&lso;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rso;对不对?难怪你每次喝茶都喜欢燃香。&rdo;

无忧微笑点头。

我探出窗口，试图伸手去摘路边树梢的槐花，一边唠唠叨叨：&ldo;我最喜欢的一首&lso;鹧鸪天&rso;，却是陆游写的，&lso;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世不相关。斟残玉液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rso;，多么有气势!可惜现代人住在大都市里，早被物质生活湮没了，再不可能过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就是了。&rdo;

无忧笑：&ldo;不要说嘴，如果真让你回到原始社会去过野人的日子，你大小姐才吃不消呢。就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rdo;

说到结婚，我越发纳闷：&ldo;真是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要结婚了，如果婚后仍要继续工作，那我不知道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可是如果婚后不再工作，我又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仅仅是给老公煮饭烧菜吗?还是学别的女人一样，凑台子打麻将?&rdo;

&ldo;或者生儿育女，相夫教子。&rdo;无忧开我玩笑。

我佯怒：&ldo;还当你正经人呢。&rdo;

&ldo;瞧把你娇的。&rdo;无忧伸手拧我的脸，叹道：&ldo;茶是明前娇，一过清明，就不叫&lso;明前&rso;，改叫&lso;雀舌&rso;了。女孩子也一样，二十三岁正好比清明春色，又娇又艳，嫩得出水的年纪;可是一过了二十三，就成了&lso;雀舌&rso;，打了折扣，矫情不得，须急急赶在&lso;雨前&rso;嫁出;等过了三十，就更落了底，不值钱了。&rdo;

&ldo;这论调是新鲜。&rdo;我笑起来，&ldo;二十三是&lso;清明&rso;，三十是&lso;谷雨&rso;，那么六月荀该是几岁?秋茶呢?冬片呢?&rdo;

无忧也笑：&ldo;你对茶这么在行，不如做我合伙人，来我这里帮忙好不好?&rdo;

&ldo;真的?不过责任太大了，还要投资，我做领班怎么样?&rdo;我兴致勃勃地装腔作势，&ldo;我可以每晚给服务员开会，过一把训人瘾：哪，这里擦得不干净，那个茶壶和杯子不配套;还有，你跟客人讲话的时候要注意措辞，咱茶馆里没有的词不要乱说，比如什么&lso;存茶费&rso;之类，咱们从来不收存茶费，你提这种词儿只会混淆视听;对了，你今天给客人推荐茶的时候，应该问清客人的口味嘛，他说喜欢大红袍，你不要因为人家是外行就生硬地回答没有，可以推荐和&lso;大红袍&rso;口味相近的其他武夷岩茶比如肉桂之类……&rdo;

无忧鼓起掌来：&ldo;还真有个领班的样子呢……哎，说起大红袍，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rdo;她从旁边书架上取过一本香港名流李英豪著的全彩页《紫砂茶壶》来：&ldo;这人是个有名的收藏家，几乎凡是涉及收藏的东西诸如古董陶瓷、钱币、玉器、印石、手表、邮票……他都有收藏，包罗万象，无所不知。可是你听这一句……&rdo;她翻开书念起来：&ldo;就稀世名茶而言，我比较喜欢喝&lso;大红袍&rso;和&lso;碧螺春&rso;……&rdo;

只一句，我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ldo;大红袍&rdo;产于武夷山天心岩，统共四棵茶树，年产茶量六七两，除供专门组织饮用外，便是送交茶博会拍卖，拍卖价在每两茶叶人民币十万元以上。平常人别说喝，就是见也没见过，更何谈喜欢?吹这种牛皮，怎不让我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