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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ldo;卑职只有一个脑袋，早已许了松江百姓的了！&rdo;刘襟歪着脖子，面红气粗地抗声争辩，&ldo;既然倭患为害于苏松常三府，何以独独要我们松江府的耕牛遭殃？请大人说出个道理来，卑职好跟百姓交代。&rdo;

这话驳得答理，赵文华一时语塞，大为尴尬，胡宗宪便挺身出来替他解围，&ldo;年兄误会了！&rdo;他很从容地说，&ldo;倭患为国家之祸，岂仅苏松常三府？赵大人这次奉旨南来，沿海各地军务，皆在督察范围之内；军粮马干，有所征发，自然分檄各地，平均负担。即如犒赏狼土兵的牛酒，已经行文苏州、常州两府分摊，不是仅仅责成松江一府。不过缓不济急，暂时通融，既然田州兵驶扎在金山卫，只有贵县稍为委屈些，务必请设法借100条牛，迟则半月，早则10天，苏州、常州的耕牛送来，也不至于太耽误春耕。再说，付诸庖厨的牛，老弱病瘦，在所不拘，这些牛在田里亦借不着多大的力，年兄请想，这话可是？&rdo;

凡是像刘僸这样的人，必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听得胡宗宪这样解释，认为道理上站得住，加以又听他作了暗示，&ldo;老弱病瘦，在所不拘&rdo;，事情也就好办得多了，因而点头答应。

&ldo;只要牛送了来而不挑剔，借100条就100条。不过‐‐&rdo;

&ldo;年兄！你不必再说了。&rdo;胡宗宪抢着说道：&ldo;赵大人最能体恤下属，必不使足下为难。&rdo;

&ldo;是！&rdo;刘僸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向赵文华长揖道歉：&ldo;卑职赋性褊急，拙于词令；言语冒犯之处，要请大人宽恕。&rdo;

&ldo;罢了，罢了！你是爱民如子的好官，我就受你两句也算不得什么？&rdo;

赵文华口中虽还有牢骚，心里却已深感庆幸。面子是找回来了；事情也办通了！这都是胡宗宪从中斡旋之功；等刘僸一走，少不得拿他大大夸奖了一番。

胡宗宪有胡宗宪的想法，最初是因为职权被分削，又为张经所轻视，心怀抑郁，想借赵文华的势力，稍稍吐口气，以后看赵文华颇为赏识，不免有知遇之感，很想帮他一些忙，到此刻又有新的领悟‐‐事到如今，看来赵文华与张经对立之势已成，自己既无法调停消融，更不能舍弃赵文华回到张经那边，就算肯回到那边，亦未见得能让张经见情，刮目相看。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好好帮赵文华，为自己打开一个局面，一舒平生抱负。

主意一定，办事越发起劲，借赵文华的口，发号施令，关照俞大猷派来的小校，带回口音：3天以后，视察田州土兵。接着又派出一名极其干练的幕僚，带着通晓瑶壮土语的通事，去见田州土兵的长官，先为赵文华宣达慰劳之意，同时说明3天之后的视察，实在是亲自去发犒赏。

这些笼络田州土兵的手段，俞大猷当然明白；他无法阻止，而且觉得无须阻止，因为说到头来，任何激励士气的措施，总是不错的。

因此，他除了备函密告张经以外，还以本地军事最高指挥官的身分，亲自陪着赵文华去视察客军。

田州土兵的长官，是位白发满头的老妪，姓瓦，官文书上叫她&ldo;瓦氏&rdo;，她的部下叫她&ldo;瓦婆婆&rdo;。她原是田州土司岑猛的遗孀，从嘉靖四年起，岑氏兄弟叔侄，自相残杀，经七八年之久。最后是瓦婆婆定计平息家乱，由岑猛的长孙，不足10岁的孚芝承袭土司；大权一直操在瓦婆婆手中，到岑芝成年，方始交还。而岑芝却又在两年以前病故，遗孤刚离襁褓；不能承袭世职。这次奉诏剿寇，瓦婆婆以80高年，不辞辛劳，亲自领兵到江南，亦是其不得已之事。

瓦婆婆在田州的威望，胡宗宪早已打听清楚，秘密定策，而赵文华只是照计而行；到了营门，一见瓦婆婆率领土官跪接，立即下马，诚惶诚恐地亲自扶她起身‐‐就这一下，将瓦婆婆的心收服了一半。

进入营中，少不得行&ldo;堂参&rdo;之礼。朝廷的礼法，不可废止，不过赵文华表示谦虚，侧立受礼。然后与瓦婆婆分宾主平坐，透过通事的翻译，殷勤慰问。

&ldo;瓦婆婆今年高寿？&rdo;

&ldo;今年81了。&rdo;

&ldo;82？&rdo;赵文华有意装作吃惊的神色，&ldo;真看不出！最多50岁。平常50岁的老太太，亦还没有你健旺。&rdo;

瓦婆婆笑了，&ldo;托大人的福。&rdo;她说，&ldo;总算还能替皇上办事。&rdo;

&ldo;真了不起！等把倭寇撵下海，我一定奏报皇上，好好酬谢你的功劳。&rdo;

&ldo;世受皇恩，理当报答。不过将来有件事，要请赵大人栽培。&rdo;

&ldo;言重，言重！&rdo;赵文华身子向前伸一伸，侧起耳朵，&ldo;请说！&rdo;

&ldo;家门不幸，人丁衰薄；我的孙子叫岑芝，30岁刚过就不在了。留下两个孩子，一个叫大寿，一个叫大禄。大寿今年才6岁，还不能袭职。这且不言。&rdo;瓦婆婆停了一下又说：&ldo;本来是家丑不可外扬，不过在大人面前，我不能不说；我们岑家有个族人叫岑施，勾结一个姓莫的，欺侮孤儿寡妇，想夺世袭的职位。朝廷看田州又要起内乱，特派官兵镇守，这是好事，不过承袭的事，也就此搁下来了。我如今跟大人说我心里的话，我一条老命，是决计报效皇上了；不过也要请皇上开恩，早发诏书，教大寿或者大禄承袭世职。&rdo;

&ldo;应该，应该！&rdo;赵文华拍着胸脯说，&ldo;这件事包在我身上。&rdo;

等通事将他的话译了出来，瓦婆婆一听便要起身跪谢；赵文华赶紧又将她拦住，接着问道，&ldo;是让大寿还是大禄承袭，请瓦婆婆先说与我听，将来我好出奏。&rdo;

这话言之过早，赵文华故意如此一问，无非表示事有十成把握；果然，瓦婆婆欣慰异常地答说：&ldo;我两个孙子都带来了！请大人看一看，哪个成材，就请大人栽培哪一个。&rdo;

原来瓦婆婆虽已八十开外，心思还很细密，怕他两个孙子留在田州，为岑施所害，特意带在身边。此时叫保姆牵抱出来，一个6岁，一个4岁；一般都是黧黑的面庞，一对骨碌的大眼睛，赤脚套一双银脚镯，蹦蹦跳跳，活泼得很。

&ldo;叫大人！替大人磕头！&rdo;瓦婆婆指着贵宾吩咐她的曾孙：&ldo;这位赵大人，这位俞大人！&rdo;

小兄弟俩用土语相唤，不知作何尊称；但跪拜之间，小的倒比大的像样，赵文华心中便有了区分了。不过一时还不必提，只从身上掏出一把专为入宫赏太监用的足赤金钱，作个见面礼。

&ldo;好乖，好乖！&rdo;他将大寿、大禄兄弟，拉到身边；一人手里塞了4个金钱。

于是瓦婆婆又笑容满面地道谢。宾主投契，极其欢洽；只苦了俞大猷，一时想不出有什么见面礼好送，只能关照随从，凑几两银子去包两个红包来。

&ldo;大人看，这两个孩子，哪个有出息？&rdo;

&ldo;都有出息。&rdo;赵文华答说，&ldo;一个得寿，一个得禄，名字已定，不如就叫得禄承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