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齐点点头,你是西域老吏,这些地方来过多次,正好跟我讲讲。他跨上马,对其他护卫道,你们也不必跟从了,我跟终司马转转就回来。
两个人骑着马沿着湖的左边缓缓行走。终无疆道,将军,这蒲昌泽的确有些奇怪,湖水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一年四季,水面都是一样的高度。不像我们内郡,一到秋天水面就要潦缩下落。
婴齐一想也是,遂问道,这到底什么原因,你可知道?
到底怎样还不清楚,终无疆道,不过以前听这一带的人说,这湖下面有个巨大的喷泉,可以不断地给湖水补充,而且湖水下面有条潜流,可以通到黄河。
婴齐叹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上天的伟力,就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里怎么可能是黄河的源头,我觉得恐怕仅仅是个奇想。他说完这话,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经历龙泉谷洞庭的奇崛,估计也不会相信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有那么伟大,能在山腹中开出一条道路。这样看来,这个湖底下通着黄河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们边说边拍马沿着湖西缓行,只见面前逐渐山丘林立,或高或低,奇形怪状,难以形容。有的像大象,有的像虎豹,有的像苍鹰……简直让人目不暇给。
终无疆道,据说旧时这里洪水很大,这个地方各种古怪的山都是被湖水冲刷而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婴齐仰天叹道,百姓的传言,很少有空穴来风的。不管怎样,这真是人生难得一遇的美景……我们回去罢,吃完饭还得赶路。他又望了望天,这天似乎阴了,刚才还天青气朗的呢。
是啊,终无疆道,西域的气候总是变幻无常,估计要下雨了。
只见天边突然升起一层层黑云,接着不知哪里飘来的红云也分散悬在天空当中,像几条火焰在天穹上灼灼燃烧,看上去既美丽又诡异。婴齐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两人纵马飞驰,回到湖边,湖边这时已经刮起了风,吹得帐幕发出啪啪的声音,悬挂在帐幕上方的汉军军旗也猎猎作响。刚刚搭建起来的望楼在风中东倒西歪,几个士卒正在用铁钉给望楼加固,并竖起一根长长的旗杆,上面悬挂着绳索,以备紧急。所以望楼上面的士卒倒不是很害怕,仍然尽心尽意地眺视远方。
至于湖中的士卒都已经嬉戏完毕上岸,正三三两两抱着武器仰头望着天空发呆,他们大概也很少看见这样的景象。厮养卒们已经做好饭,几声鼓响,士卒们开始结伴围坐,准备进食,护卫也给婴齐送上饭菜。
婴齐传令三军整饬,立即吃饭,完毕立即行军。他端起漆碗,刚扒了几口,突然听见帐幕外面响起了击打刁斗的声音,接着鼓声也咚咚响起。婴齐心中一沉,不好,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不成?他念头甫起,只见帐幕掀开,护卫带进来几个士卒,个个脸上是惊惶的表情,报告道,将军,我等几个向西北方向驰行,路上发现前方烟尘滚滚,似乎有大队骑卒向我们这边奔来,有可能是匈奴人,请将军示下。
婴齐道,肯定是匈奴人吗?他嘴上这样说,心里毫不怀疑,如果是汉军,大概不会从西北方向奔驰而来。他吸了口气,刚才响起鼓声,是不是望楼上的斥候士卒发现了什么端倪?
正说着,终无疆冲进来道,报告将军,望楼上的兄弟说,发现匈奴骑兵,从烟雾气势来看,可能有一二万骑,正向我们这个方向飞驰而来,请将军示下。
二万骑。婴齐吸了一口冷气,这回要重蹈当年李陵的覆辙了。当年李陵被匈奴十万骑兵围住,兵破投降。虽然这次匈奴人没有那么多,但一则当时李陵率领的都是他亲自挑选的楚地锐卒,二则李陵交战的地方离汉军边塞也不太远。现在自己率领的是五千老弱残兵,而且远离边塞,想要幸免是千难万难。他来不及多想,马上站起来,下令道,赶快传令下去,士卒们将食物裹起,披甲列队,整饬自己的兵器,装好箭矢,准备迎敌。辎重兵构建好营栅,防备敌骑冲击。
终无疆答应一声,匆匆出去。
婴齐系好宝剑,再将弓弩背在身上,两个箭壶里装有两百枝箭矢。这次出兵,他的军队总共带了一百五十万枝箭矢,每个士卒可以分到三百枝。汉兵的强弩是惟一对匈奴骑兵有威慑的武器,现在就指望它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他匆匆跑出帐幕,士兵们基本上已经整饬好了。还好他们虽然体力参差不齐,但总算受过训练,行动还算迅捷。终无疆道,现在可以试着撤退到我们刚才看到的山上,等敌虏一来,我们就万箭齐发,或者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婴齐道,这倒是个主意,那就在两旁的山上埋伏两千弓弩手,其他的三千步卒,我们撤退到湖的东侧。东侧还有一片高地,我们就埋伏到那里,如果弓弩手一击成功,我们就冲过去夹击,否则让他们撤退,我们守住那片高地,砍树为栅,燃烽火等待援兵,希望附近能有汉兵游弋。
婴齐命令终无疆率领三千步卒迅速撤退,带上所有辎重。自己则带着二千步卒赶至通往蒲昌泽的两山之间。终无疆自告奋勇,要求自己打前锋,但被婴齐拒绝了。
于是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射术精良的跟着婴齐,一部分擅长守城的跟着终无疆。婴齐率领的士卒刚在两旁山上驻扎好,远处的烟尘就越发近了,候望的骑卒一轮轮跑回来报告,说敌虏越发接近。最后一个候骑还表达了他的疑问,将军,我觉得这次敌虏的进攻有些奇怪,前面的敌虏似乎不多,更多的兵马还在后面。而且他们奔跑的样子非常慌张,不像是进攻,倒像是自己逃命。
哦,前面是匈奴人吗?婴齐问道。他心里隐隐燃起一丝希冀,如果按照候骑所言,这伙匈奴人是逃命的,那么后面的二万骑有可能是汉军追兵。他们大概在什么地方早就接战了,匈奴人战事不利,正往这边逃亡。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岂非可以白捡一个便宜。他想到这里,心脏不禁剧跳不止。
那候骑道,报告将军,前面奔跑的确是匈奴人,大概有四五百骑,而且看样子级别不低。
级别不低?大概是匈奴的什么职位?婴齐道。
从旗帜上看,至少是右谷蠡王或者右贤王罢,总之看旗帜非常华丽。候骑有点迟疑。
婴齐拊胸道,也许天将助我,让我能立功封侯,扬眉吐气。他知道,匈奴的左右谷蠡王和左右贤王位置十分高贵,有很多匈奴单于就是从谷蠡王或者贤王位置上推立的。如果能斩得一贤王或者谷蠡王,封侯那是不在话下了。婴齐镇定心神,道,你再去打探。
候骑应诺一声,上马腾飞而去。婴齐令道,诸君看我的指挥行事,我将鸣镝射向空中,诸君就将石头滚下;待我将鸣镝射向敌虏,你们也立刻万弩齐发,这次如果能射杀匈奴名王,诸君都会得到朝廷重赏。
这时马蹄声已经如在耳边,天色也越来越黑了,苍穹上偶尔有闪电掠过,风声凄紧,景物越来越显得萧瑟。婴齐有点担心,这样的天气有可能会影响战果。他蹲踞在左边山坡的高处向远处遥望。没错,那是匈奴人,大概数百骑,蜂拥往这边奔来。牛皮旗帜上飞扬的豹尾,展示着他们的野蛮和剽悍。只是这支骑兵果然受过重创,旗帜残破,依稀可见上面缀着几枝羽箭。转瞬之间,他们已经奔驰到两山坡之间的夹道上。婴齐早将弩臂指向天空,立即扣动悬刀,一枝羽箭向空中发射而出,发出凄厉的风哨之声。汉军得到主帅军令,立即推动山坡上的石头,只听轰隆隆的巨响,大堆石头从坡上滚下,将道路截断。有些石头还直接砸中了匈奴人,登时人仰马翻,响起了一阵阵哀嚎,马声和人声交杂在一起。这群匈奴人没想到两边山坡上还埋伏了军队,圈回马想跑,但是道路上已经石块纵横,马左蹦右跳,一时也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