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天终于大亮,他看见韩焉慢慢走近,立定,站在那个原先韩朗常站的位置。
&ldo;皇上万福。&rdo;韩焉行礼,姿势恭敬。
终究他不是韩朗。
同一句话,韩朗不会行礼,会上来握住他冰冷的脚,抵在手心揉搓。
皇帝定定,提起笔,在纸上写字:&ldo;韩朗还是没话?&rdo;
不能开口,这个他最大的秘密如今也交代给了韩焉。
从做出的姿态来看,他是下了决心,要离开他的韩太傅投向他人。
韩焉低头,往前又近一步:&ldo;不知道皇上要韩朗什么话?&rdo;
皇帝愣住。
韩焉于是又叹口气:&ldo;皇上想要怎么处置韩朗,要他等候发落到何时?&rdo;
皇帝的笑慢慢冷了起来,笔动:&ldo;那依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该赐他一杯毒酒?&rdo;
&ldo;为什么不能?&rdo;韩焉霍然抬头,一双眼看到皇帝深处:&ldo;赐他一杯毒酒,他自然就会回话。也许他不在乎职位也不在乎皇上,但未必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rdo;
毒酒一杯,深色的鹤顶红,第二天就被托盘托着,端到了抚宁王府。
来的是大内总管刘芮,和韩朗素有交情,宣旨后躬身,交代:&ldo;皇上有话,韩太傅如果觉得委屈,他念和太傅师徒一场,可以给太傅一次机会,亲自去悠哉殿向皇上申诉。&rdo;
韩朗闻言沉默,长眼半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来了,将五指握拢,端住了那口小小瓷杯。
&ldo;太傅,皇上有话,如果太傅觉得委屈,没有人可以强迫太傅领旨。&rdo;刘芮又急急跟了句。
&ldo;我不委屈。&rdo;韩朗笑,将杯里薄酒摇晃,一点点凑到唇边。
&ldo;满手血腥骄横跋扈,抚宁王韩朗领死,半分也不委屈。&rdo;他喃喃:&ldo;我不委屈,半分也不委屈。&rdo;
&ldo;太傅……&rdo;那厢刘芮急躁,跺脚干脆将声音压低:&ldo;皇上的性子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只需低个头,那还不……&rdo;
&ldo;那就请刘公公转告皇上,这次我偏生不想低头。&rdo;
&ldo;我并不委屈,委屈的只是那些日夜,十六年,相与的五千多个日夜而已。&rdo;
&ldo;请。&rdo;他将酒举高,遥对皇城,竟然就真的一口饮尽。
薄酒微凉,十六年,五千多个日夜,就这么一饮而尽。
康佑六年,抚宁王韩朗获罪,被赐毒酒身亡。
京城一时哗然,皇帝罢朝,百官奔走,息宁公韩焉的府邸,一时间成了朝内最热闹的去处。
没有人真心探究韩朗的死因。
功高震主君心难测,自古可不就是如此。
现下的皇上至少留了韩朗全尸,保留他太傅头衔,允他灵位出城,安在城外第一大寺德岚寺。
&ldo;德岚寺也是皇家寺庙,臣以为足够安放韩太傅灵位。&rdo;
在悠哉殿韩焉还是躬身,语气温顺。
皇帝的脸孔此刻煞白,一双眼都是红丝,拿笔蘸墨开始在纸上疯狂落字:&ldo;我要出宫。再拦我一次,我便判你死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