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摸这下,今天也就算了,一摸,果然倒了大霉‐‐大眼睛被我感动,那颗含了好久的泪终于砸了下来,人说美人落泪,梨花带雨,红杏含露,眼前这阵势,明摆着是三峡泄洪,黄河改道,黄果树瀑布伸拳头打人,激流直下数十英尺,哗啦就把我冲了一个跟头,然后向理发店里奔流而去,眼看要水淹三军,毛毛兄这个没义气的,拼命跑出来,不是为了救我,而是趁人睫毛没打他,快尾巴一勾,硬是赶在洪水进门之前,把门给关死了。
然后,我就狠狠地撞在了门上,贴起,呈现出一个大字,身后还有一波一波的波浪冲刷,不小心灌了一口,没把我咸死。看看,那姿态是多么的死不瞑目。
小二,我现在更想你了啊……
无论怎么想念,不会来的人就是不会来,不要说望穿眼,就是望穿后脑勺都没有用。怀着自力更生的豪迈心情,我艰苦地从门板上爬下来,发现一眼泪把我冲得欲仙欲死之后,那只一堵墙那么大的眼睛,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它一让出空间,一个广阔的世界就闪现在我的眼前。
荒凉,非常之荒凉。
光秃秃的黑地无边无际地绵延开去,地平线上的天空浮现沉重颜色,没有一丝云色彩霞,只是凝然的青铜,似远古的剪影,光线严格来说并不暗,达到了正常人居照明标准,但阴森得要死。
在广袤的黑地上,没有任何与城市,乡村,或者人类生活有关的迹象,远远望去,只有一座四向长梯簇拥的黑色高台,凌厉地坐落于天地之间,神秘安静,如沉睡中的巨大神灵,带着随时会苏醒的危险气味。
我愣愣地看了好一阵子,老觉得那高台上仿佛有什么在召唤我,这种召唤非常宿命而强烈,偶尔也发生在中午十二点半和凌晨一点四十分左右,极为吵闹,无法抗拒,无论昏睡或祈祷都不能削弱其吸引力,倘若不赤脚冲下楼到自动售货机买一包速冻饺子来煮,就会当场因低血糖而昏厥在地。
回头看了看毛毛兄紧紧闭上的门,再回头看看静得无法承受的外面世界,我虽然没什么自尊心,但非要人家开他不愿意开的门,为我的自由原则所不允许,因此我没什么好选择,掉头向那个高台走去。
十分钟后,我还是在走……配乐清新愉悦: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二十分钟我,我仍然在走……背景音乐切换: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一小时后……我不走了,我爬……周围响起:苏三,来到洪桐县……
一个半小时后……我连爬都爬不动了……要是贝多芬在这里,他一定会帮我放安魂曲,然后叫施瓦辛格过来把我直接埋掉。
趴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两条腿跟被弹过的棉花一样又松又软,哪位家贫天寒,直接拿我去盖就好,天然保暖,还有智能控制功能。
而那个天杀的高台,还是不远不近在差不多相同的距离外,我很怀疑在我埋头苦走的时候,该台子也在悄悄咪咪以匀速远离,务必使我徒劳无功,最后死于过劳走。
趴在地上终于缓过气来,强烈的饥饿感跟随疲倦而来,立刻席卷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顾不上这个没着没落的鬼地方有什么蹊跷,一心一意趴在地上,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你知道我出身杂,没有面包,草根也可以,没有牛排,蚯蚓也可以……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挖啊挖啊挖啊挖,把坚硬的黑土挖了好大一个洞之后,果然发现了一条蚯蚓……金光闪闪的大蚯蚓……
这条蚯蚓,盘起来大概直径有一米左右,全身光灿灿的,好像贴了金箔一般,脑袋又大又圆,尤其耀眼,它盘踞在地底下,正兴致勃勃地干着什么,当我挖的洞直接到通它头顶的时候,它斜起眼睛来看了我一眼,干脆利落地说:&ldo;别讨厌,赶紧把我埋回去。&rdo;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我看到它正在做的事情,是在下种。从嘴里吐出小小的,看起来非常新鲜的绿色种子,均匀地分布在深土里,说完那句话,就不理我了,继续干活,种完周围一圈,一头扎进土里,哗啦尾巴一甩,就不见了。
我愣愣注视着它消失的方向,心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感谢万能的洗发水‐‐但我的胃对形而上的世界毫无兴趣,亦无感应,此时仍然咕咕作响,而且一阵一阵狂抽搐,在发出要歇斯底里大发作的预警。
我有十年没有真正挨过饿了,而且是在如此绝望情形下挨饿,这种感觉新鲜而具有致命的杀伤力,使我的智商像一壶烧开了的水,不断不断蒸发出去。
因此我做了一件但凡处于我这个处境下的人都会做的事。
我把那些种子挖出来,放在手心里,没有做超过一分钟的思想斗争,就把它们都吃掉了。跟吃西瓜子一样。味道还不坏,透着蔬菜的清香味,汁液是咸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核,咬开又是甜的,嚼下去嘎吧一声响,有点像爱哭的孩子在遥远地方尖叫的感觉。
我边挖边吃,连吃了十来颗,终于感觉到肚子里有了一点东西,有余地爬起来拍拍屁股,准备继续向那座永不靠近的高台进发,看再走两个小时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这时候我想到其实我口袋里藏了一本专业版的非人世界漫游指南,理论上我可以通过输入地点而去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