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绍礼格外仔细擦完他的脸,再拿机器人毛巾顺便擦了擦胖脖子,最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儿子,说:&ldo;哦,你说你不想搂着变形金刚睡?&rdo;
何智尧拼命地摆着手,认真地把自己的意思比划出来。何绍礼平时能看得懂他的动作,此刻却三番四次会错意,是想借机逼儿子说话。
可惜,这招在今晚不好使。
何智尧发现家里跟来一个陌生又沉默的女人,他虽然不胆小,但不喜欢陌生人,因此完全不肯开口,来回地跟爸爸比划。最后被逼急,何智尧终于很轻很轻地用鼻音说了声&ldo;哥哥&rdo;,眨眨眼睛,开始迅速地往外冒眼泪。
何绍礼无奈地重新拿起毛巾,压着儿子的整张脸,掩盖住眼泪。
&ldo;说过多少次,你不要叫我哥哥,要叫爸爸。&rdo;他低声说,&ldo;别哭了,胖子。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rdo;
眼角略微一瞥,江子燕从进门后就束手束脚地和她两个行李站着,整个过程中都像幽灵,也看不清她神情。直等到何绍礼要抱着儿子走进睡房,才无声地跟上来,声音有些沙哑。
&ldo;邵礼,我今晚能跟着他睡吗。&rdo;恳求的语气。
何绍礼扫了她一眼,点点头,把何智尧的手交给了她。
因为旅途的半醒半睡和时差,当天夜里,江子燕也是预料中的没有合眼。
她在窗外影影昭昭而来的微光中,凝视着何智尧的睡颜。何智尧呼吸的声音依旧很轻,这孩子长相个性都和她南辕北辙,是个随和脾气。刚开始得知自己要和陌生女人睡觉,何智尧也只是抬头瞅了瞅她,胖鼓鼓的脸一半不理解,一半很警惕。
儿童房没有独自浴室,她匆匆地在另一个房间里洗漱。小朋友花费不少功夫,用小汽车、变形金刚和枕头在大床中间堆了个壁垒,是要各睡各边的意思。等到她走出来,这个大自然的小搬运工已经疲劳地睡过去。
江子燕没怎么费心地看那堆得高高的玩具墙,径自走到何智尧那一侧,把孩子轻轻地推进被子里。方才听到孩子被他爸爸不客气称呼为&ldo;胖子&rdo;,这孩子确实不负虚名。很浅的双眼皮,脸颊都是肉,沉睡时习惯地揪着被梢。
她还没来得及对何智尧进行自我介绍。
&ldo;我回来啦。&rdo;江子燕轻声说,慢慢地摩挲着他的小手,&ldo;妈妈回来啦。&rdo;
儿童房间中安静一片,她想到之前误会孩子是哑巴,便觉胸口处微痛。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这么想,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大脑好像瞬间就傻掉了。只是在当时,内心有个强烈念头,如果何绍礼没有好好照顾他,她就会带何智尧离开。
这曾经是支撑她失忆后的唯一信念。
在深夜静谧中,江子燕轻轻展开自己的双手,她手的皮肤白皙,比其他女人更硬更长些。如果不死,她这辈子不会再离开何智尧。
第4章
养孩子是个技术活。育儿专家口沫横飞介绍的亲力亲为的教育模式,落实到实践上无非是一个固定框子。
工作日,清晨五点。何绍礼起床、运动,开启把儿子唤醒并运送到幼儿园的流程。当然,还要亲自准备果腹的食物,大人是黑咖啡加两片吐司,而儿子是冷牛奶加谷物早餐。附带每人一个水煮蛋,三个小西红柿外加两片生菜叶子。
江子燕谢绝了他的咖啡,坐在旁边啜着清水。她初来乍到,不想轻率作出女主人姿态去扰乱别人的习惯生活,因此旁观为主,暗自记住父子两人的喜好。
清晨时间仓促,何绍礼的动作井然有序,何智尧昨晚睡得晚,吃早餐时候眯着眼睛,临走前依旧是何绍礼为他穿衣穿鞋。
她帮不上什么忙,刚想手快地把桌面上用过的餐具收到池子里,就听到何绍礼制止:&ldo;家里有洗碗机,你什么也不需要做。&rdo;
江子燕讪讪地收手,随后他把一切妥帖整理完毕,推着软绵绵的何智尧往前走。
&ldo;你今天有什么安排?&rdo;何绍礼停下脚步等她回话,显然思考应该为她留下点什么,何智尧也抬头安静望着她。
江子燕略微感到些不适应,更被那种无声赶时间的状态影响。她笑着摆摆手说:&ldo;你俩还是先走吧。&rdo;
一分钟以后,人去楼空。
天还没有亮透,云层是硬邦邦的灰色。江子燕走过去拉上轻纱窗帘,越发觉得公寓过分空旷起来,她弯腰研究了会那洗碗机,略微清洁了桌面卫生,回到了何绍礼昨晚帮她收拾好的客房。
浅白色埃及棉床单厚实又平滑,江子燕强迫性地伸手抚平上面唯一一道的折痕,忽地想到了刚才忘记问的重要问题‐‐她还不知道何家的wifi密码,甚至也不知道此处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