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仿佛恢复到从前,何绍礼却始终半点表情也没有。
酒精让人发热和脚软,何绍礼在找机会溜走前,坐在离门最近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昨晚和早上的时候,他不停电话和短信问江子燕这几天在哪里,然而对方手机关机。
何绍礼需要运用很大毅力,才不去问他姐姐有关江子燕的行踪。朋友间的热闹会分散注意力,但兰羽就挨着坐在他旁边,偶尔睁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似乎指望他说出什么。连何绍礼借口要去卫生间,都跟去要为他送冰矿泉水。
何绍礼越发烦躁,他揉着太阳穴,独自靠着墙站了会。
有件事越来越明显,何绍礼一直觉得江子燕不好相处,做人古怪。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何绍礼意识到,自己已经绝无可能和兰羽在一起。
过了会,他感到有人正拿着纸巾帮自己擦脸。
&ldo;小羽,&rdo;何绍礼躲避着兰羽的手,他索性今天就要把话说明白,&ldo;我……&rdo;
但那双手依旧擦着他的额头,仿佛用力更猛了一点。
&ldo;你来干什么?&rdo;
一声熟悉的娇斥,兰羽拿着买来的矿泉水,惊怒交集,她不过进包厢片刻的功夫,就让江子燕找到了喝醉的何绍礼。自己明明包了大半个店,她又是怎么进来的,江子燕扫了眼她华贵的小礼裙,终于淡淡地说:&ldo;听说你今天过生日?生日快乐。&rdo;
兰羽对她总是又厌又怕:&ldo;关你什么事?我可没邀请你来,你有那么缺男人吗?扑了人家多久了,绍礼有搭理过你吗?&rdo;
何绍礼已经同样诧异地睁开眼睛,果然是黑衫伶仃的江子燕,正站在前面,她总是神出鬼没的。他莫名有些心虚,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到江子燕不假思索地说:&ldo;是何绍礼让我来这里的。刚刚你不在,他还在不停叫我名字。请问,这里又有你什么事?&rdo;
话过后,整片沉默。
江子燕明明在说谎,然而语气依旧是温柔得不像话,但因为带着几分压迫的寒气,莫名让人信服。兰羽漂亮眼睛里有一丝裂痕,那是被伤害到的神色。她下意识就信了,等再说话的时候,语气已经不那么肯定:&ldo;……他喝醉了!
江子燕仅仅只是再瞥了她一眼:&ldo;你可以滚了。&rdo;
兰羽胸口起伏,她看到何绍礼同样睁开眼,但侧头正眯着眼望着江子燕,并没有看自己。她失望至极,退后几步说:&ldo;好啊,我不打扰你们!何绍礼,你真是瞎了眼!&rdo;
江子燕出言激得望着兰羽跑开,但脸上全无得意。
昨天接到何绍礼短信的时候,她正迅速地赶到银行,去注销另一张用无效身份证注册的信用卡。也许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也许因为突发兴来,江子燕随口让柜员查了查一个旧银行账户‐‐这账户里有她大学时期的全部收入,存着一笔数量非常可观的金钱。
江子燕在临走前,把这笔钱和密码全部留给了楼月迪。因此,她如今有一万个理由以为,该账户里的钱已经被人全部提走。至少,数额会减少一部分。
但实际上,分毫未少。
江子燕紧紧盯着那流水,在公园里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天。她曾幻想过有一天可以把这些钱砸到母亲脸上,还清抚养的恩情和耻辱,两不相欠。又想过一天衣锦还乡在父亲面前出现,替母亲再出一口气‐‐也许这两个行为和想法都毫无意义,因为最后,她依旧决然地抛下母亲逃走了。
楼月迪也根本没用她留下的钱。
正在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冷冷地叫自己:&ldo;江子燕?&rdo;
她无意识地回眸,正好撞进他乌桕灯罩般的眸子里。江子燕继续轻声说:&ldo;心疼她啦?你要不然把你的兰羽重新叫回来,今天她生日,我就站在厕所里敬她一杯酒,跟她道个歉。这也算殊归同途。&rdo;
何绍礼厌恶她总是这种挑衅的态度:&ldo;你让人清净一点。&rdo;
这感觉多么压迫,他明知道她当着他的面撒谎,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ldo;……你想让我当你男朋友吗?&rdo;何绍礼突然问,他犹豫着,形状好看的嘴唇微微地翘起来,想把这话说得更理直气壮一点,&ldo;不想的话,你就别整天这么闹了。&rdo;
江子燕的脸色微微冷下来,她把那纸巾交回他手里:&ldo;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进去洗个脸。清醒一下。&rdo;
饮酒不醉乃为高,何家全家都能喝酒,偏偏何绍礼的酒量直接烂到地壳里。
他今晚喝的是女士酒,严格来说,也只是算餐后酒。百利甜的酒精浓度在中度高度之间,又叫&ldo;力娇&rdo;。世界上最好的百利甜,是由最滑的奶油和最烈的蒸馏酒相兑而成,而喝它的诀窍是要加上最足最冷的碎冰,只有忍受多强的冰冷,才能感到多强的甜蜜。
江子燕的头发,眼睛,嘴唇,整个人明明是黑色,却会让他想到这种辱白色的寒酒。
何绍礼觉得很多话说不清,索性依言,先去水池边洗了把脸,江子燕则毫无顾忌地跟着他走进男厕所。何绍礼洗脸的时候,她也仔细地照着厕所里的镜子。
楼月迪身上的鲜明特点,她的女儿其实也继承下来。江子燕骨子里有那种令人厌恶的自怜和自恋感,甚至做的更有理有据一些,她耗费巨款去抹除身体疤痕,也带着点细微苛刻的洁癖。她日日着黑衣,又会在无人处一遍一遍地观察自己肌肤,反复确认肉体是否完美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