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门口上来三个人抬着一只罩着黑布的笼子要往海里扔。
好奇心盛的陆一鸣叫住了他们,&ldo;这里面是什么?&rdo;
这几人面面相觑,只说是有人给了钱让他们办事,却吱吱唔唔,口调不一,有说是酿酒剩的废料,有说是死掉的鸡鸭。
陆一鸣擅自掀开黑布的一角瞧了一眼,吓了一跳,里面蜷着的赫然是个人哪。
想必是得罪了仇家遭到报复了吧。
陆一鸣示意他们打开笼子,亲自把的人翻过来问话,看他一头灰白原以为是个老头子,翻了正面冷不丁看到他的脸不由被吓了一跳。
是张相当年轻的脸,而且长得极好看。
苍白的肌肤仿佛上好的瓷色,清瘦的脸有着精雕细刻的轮廓。修长的眉毛又浓又密,骄傲的眉梢简直要冲入两鬓,和头发一样泛着淡淡的银灰色。灰蓝的眸子深深镶嵌在略熏了些烟色的眼窝子里,不知为什么让陆一鸣想起了西藏的湖泊,仿佛能在里面看到念青唐古拉雪山的倒影。那么,这高挺鼻子,便是念青唐古拉山脉了。
异族男子的样貌。
陆一鸣第一反应便是洋人。他在国内国外也见过不少洋人,洋人里当然也有穷人,但来中国的洋人大多体面,像这样衣不蔽体还沦落得要被丢海里喂鱼的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皇帝都能被赶下台,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了。
&ldo;哈喽?&rdo;陆一鸣尝试用自认为还过得去的英语打招呼。
那人并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唐古拉山下灰蓝色的湖泊映上了陆一鸣的倒影。
陆一鸣干脆放弃了沟通,鬼使神差地掏了一百八十块现大洋:&ldo;你们把人留下,跟那头说事已经办妥了。&rdo;救人一命,胜造浮屠,正好他也缺个帮忙提东西的奴才。
那三个人本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亡命之徒,根本不知道笼子里的人什么来路,毕竟人命关天,自觉见不得光心中有鬼,生怕被告官拎不清,眼下见能两头拿钱,自然是喜不自胜,价都没砍拿了钱就跑了。
陆一鸣把人带在身边调|教了几天,发现他会汉话,说得极好,只是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但陆一鸣很快就更发现这根本不是洋人,甚至不是个人。
乍一看体貌五官,都与世间男子无异。但是细细一究,便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它的头发明明摸着又细又软,但是用铁剪子都剪不断;它的蓝眼睛在生气的时候会褪成透明的颜色,继而慢慢沉淀成纯黑;它的两颗尖利的虎牙能把铁棍咬断,锋利得胜过祖父高价买来的日本刀;它肉菜饭一概不碰,偶尔喝点水,陆一鸣试过一个月不喂任何东西,它的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毛病。
这东西还对陆一鸣爱搭不理,指望它端茶递水提东西是不可能了。陆一鸣得哄着它,它才会偶尔瞟这主子一眼,冷冷地,带着点嘲讽似的意味。
陆一鸣倒是喜欢新奇的玩意儿,索性将它偷偷养在了家中的地窖里。
原本有些顾忌,还用了链子锁。
但养了这半年看来,这东西,虽然脾性有些古怪,却没有什么攻击性,寡言好静,只要捋顺了毛,乖得很。
这倒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陆一鸣常常端详着它,心想,这究竟是个人生出的怪胎,还是个修炼成人形的妖怪?
不知过了多久,它从沉睡中渐渐醒来,睁开了琉璃似的眸子。
眸子映上陆一鸣的脸后,它略有些嫌弃地把脸扭向了另一边。
陆一鸣并不打算跟宠物计较,反而很欣赏它的桀骜不驯,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豆大的闪着金光的东西,像逗狗一样捏在手里对着它晃:&ldo;看看这是什么。&rdo;
它终于朝他瞥了一眼,在看清他手里的三角型金坠后,它的眼睛明晃晃地亮了起来。坐起身子,声音低哑地说了两个字:&ldo;我要。&rdo;
听到它说话,陆一鸣就像驯兽师看到猴子钻火圈一样的欣慰,&ldo;唱首歌,我就给你。&rdo;
它冷冷地看着他,闷不吭声。
&ldo;那讲个故事吧。&rdo;陆一鸣很随意地在它身畔躺下,似乎吃准了它会为这块金子动摇。
它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在吃金子和讲故事之间挣扎,良久才回了两个字:&ldo;不要。&rdo;
陆一鸣忍俊不禁,把金子摊在掌心送到它嘴边,&ldo;阿金真是个坏孩子。&rdo;宠溺地看着他的宠物贪婪地张开嘴用舌头把金坠子卷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阿金是陆一鸣给它取的名字,全名是金叵罗。
因为陆一鸣发现它居然嗜吃金子,如同孩童迷恋糖人一般。
有次他拿金链子逗它,被它一口咬下来津津有味吃下肚,一脸飨足。为了吃到他的金表链,它甚至开口搭理他了。陆一鸣很难得才找着了它这点喜好,顿时为了能取悦到它、与它建立和谐的交流感到由衷的高兴。
阿金喉头浮动起优美的弧线,打了个嗝,显然对这顿晚餐很满意。灰蓝色的眼睛跳耀着灯盏里映进来的火苗,看起来光华熠熠。对主子的态度也温驯了许多,趴在地上像条飨足的狗任由他在它光|滑的脊背上上下抚动。
陆一鸣一边摸它的背一边想,漂亮又会说话,多好啊,这可比赵老二养的那头又丑又笨的黑瞎子有档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