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忽听得外面有人高叫道:&ldo;失火了!失火了!县廨东北的厢房失火了!&rdo;
张咏道:&ldo;东北的厢房,那不就是敛尸房所在之处么?&rdo;转头见高琼正饶有深意地望着自己,蓦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冲出牢房,叫道:&ldo;宋典狱,你快些带人去救火,有人要烧掉尸体,毁灭证据。&rdo;却是不见宋行人影。
正值长假,县廨中只有极少数值班的差役,人数最多之处就数大狱了。狱卒群龙无首,狱中又押有重犯,不敢轻易出去,只慌作一团。张咏喊了两声,无人理睬,只得自己冲出来。
却见开封首富李稍的心腹小厮阿图正站在县廨门前,一边高呼救火,一边指挥运送的棺木脚夫进去扑火。
在唐代,路人望火不救是犯罪行为,要处以严刑。宋代却完全不一样,救火由专业军士担任,责任不在百姓。开封的城市建设也相当完善,坊巷每三百步就有军巡铺屋一所,里面驻铺兵五人,负责巡警。主要街道街角处砌有高高的望火楼,楼上日夜有人守望。望火楼下的官屋中屯驻着百余名禁军,备有大小桶、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之类的救火设施。一旦有火起,负责内城巡检的侍卫司马军骑快马奔走相告失火位置,救火军士便会闻风而至。
张咏才刚刚来到敛尸房前,救火的禁军便已经赶到。张咏忙道:&ldo;请将军下令先救里面的尸首出来。&rdo;
那都军头哪里理会,粗鲁地将他推到一旁,指挥军士就近汲水救火。所幸浚仪县廨中就有两口井,火势不大,很快就扑灭了。敛尸房烧塌了半边,已经损毁不能再用。果如张咏所料,三具强盗的尸首是起火点,已然烧成焦炭。倒是阿图指挥及时,早已经将己方的三具尸首抢了出来。
张咏见阿图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心念一动,上前问道:&ldo;这三人中哪位是唐晓英的情郎?&rdo;阿图道:&ldo;什么?&rdo;
张咏道:&ldo;图哥儿不是说唐晓英是为死去的情郎复仇才去狱中毒杀高琼的么?&rdo;阿图道:&ldo;噢,这个就是。&rdo;
张咏见那人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子,骨瘦如柴,也不动声色,只道:&ldo;嗯,我知道了。&rdo;
他又重新回来狱中。狱卒们还在狱门前探头探脑地翘望,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东京虽然有专门灭火的禁军,可毕竟都是靠手工用木桶汲水,像东京这样人烟稠密的城市,稍微不慎,一堆小火就会引起大面积的蔓延,造成一场大灾难。直到听张咏说火已经被禁军扑灭,众人才放下心来。
张咏径直来到最里间的大牢,却不由得吃了一惊,高琼人已经不见了,限制他走动的颈钳不知道被什么人打开,空荡荡地挂在墙壁的铁环上晃来晃去。最令人吃惊的是,墙壁中间不知如何破了一个圆形大洞,洞口边缘光滑齐整,似是利刃划开,大小刚好能容一人俯身爬过。
愣了一下,张咏才反应过来高琼已经越狱逃走了,急忙冲进牢房,从墙上的破洞中钻了过去。却是另外一间屋子,摆放有桌椅、床榻、文墨等物,看起来倒似一间简陋书房。只是房屋中央的地上塌陷了一大块,露出一个大洞来,典狱宋行正歪倒在洞边。
张咏忙上前扶起他,叫道:&ldo;宋典狱!宋典狱!&rdo;
宋行缓缓睁开眼睛,四下一望,&ldo;啊&rdo;了一声,忙站起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大叫道:&ldo;来人!快来人!&rdo;
张咏道:&ldo;这是什么地方?这地上的大洞又是怎么回事?&rdo;
数名狱卒闻声进来。宋行命道:&ldo;刚才有人挖地道救走了刺客高琼,快派人出去向巡铺卒示警,请马军都巡检立即封锁街道,搜捕逃犯。你们两个,从这地道追出去,看看出口在什么地方。&rdo;
那两名狱卒见地洞中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有多深多浅,不由得面面相觑,都不敢动。
张咏自告奋勇地道:&ldo;我来打头阵。&rdo;宋行道:&ldo;你哪里能走?你一来到这里,县廨失火,重犯逃狱,你可脱不了干系!&rdo;张咏大叫冤枉,道:&ldo;这纯粹是巧合,我跟今晚的事一点干系也没有。&rdo;
宋行冷笑道:&ldo;没有干系?我在这边亲耳听见你跟那刺客高琼称兄道弟,他还向你下跪,求你去救唐晓英,你也答应了他。&rdo;
张咏这才会意这间屋子是专门用来监视隔壁牢房的。那牢房三面一尺见方的条石砌就,一面是拇指粗的铁栅栏,就连地面也铺了厚厚的青砖,可谓坚固无比,唯有中间一块墙面是薄木板做成的假墙,以方便监视者偷听犯人谈话。他之前是被刻意与高琼关在一起,一切言谈对话均被人听去。他今日被判无罪释放,牢房中只剩了高琼一人,负责监视的人相应就撤了,适才宋行却暗中走来这里偷听。不想早有人预谋在今夜劫狱,挖好的地道正通往这间屋子。敛尸房起火后,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营救者趁机打穿地面,打晕宋行,再洞穿那块木板墙壁,用利刃斩断锁高琼的铁链,将他从地道救走。眼下三名刺客尸首已毁,面貌无法辨认,生擒的刺客也被救走,再无任何足以追踪背后主使人的实证,不得不由人佩服策划并主持了今晚一切的人。
张咏辩解道:&ldo;适才典狱被人打晕,我若是跟高琼一伙儿,就不会唤醒典狱,早自己悄悄从地洞中逃走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