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朝,照身帖是一块光滑的竹板,刻着持有人的头像、籍贯信息。若被官兵查到没有照身帖,那便会被抓起来。她这一路都不会走关卡或是在客栈住宿,带着只是以防万一。
酉善把黑色的长衣换上,火速把头发散开,剪短,抓起来一个简单的发髻,如同普通的男儿装扮。发丝和女装,全部都塞进手边的河岸下。
夜色无边,四下寂静,酉善听得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似乎快要炸裂。还有她的呼吸声,急促而又慌张。
她把剪刀别进腰间,挂上她的香囊。香囊里插着一支银钗,钗身细长,尖锐如同细锥,在夜色里闪着微弱的光,钗头嵌着一朵五瓣的白花。
酉善的大拇指摩挲那斑驳的黄色花蕊。这是母亲陪嫁的饰物,只剩这一个了,临终前送给了十岁的酉善。母亲松手之前,说:“阿善,对不起,母亲只能给你这么多了,对不起。”
对于阿善来说,这就足够了,母亲给她的,是全部。
四下无人,她咬一咬牙,按照预先确定的路线,一路狂奔出去,心砰砰地跳,似乎堵住了嗓子眼。
沿着乡间的小路,穿过空无一人的树林,跨过一条条小溪,一直一直朝前跑。
酉善知道,她逃跑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发现,被父亲发现,被祖母发现。
聘礼箱子中的银子没丢,是她早先溜进父亲房里,找到钥匙打开箱子,并将四锭元宝放在父亲的被子下。丢的只是她这个即将嫁人的姨娘——和许氏私底下收的好处。
父亲退了聘礼,大抵能平安无事。但许氏丢的那些贵重首饰来路不正,又不能报官。许氏无法交差,想必刘员外不会轻易放过。
别人对我不仁,我便不义。
阿善只知道,她必须在天亮之前到达汤镇,买到马匹离开,再也不回来。
单凭这一个信念,酉善不敢停。
一路上夜风撕裂,路过多少黑夜和暗影,酉善心中恐惧彷徨,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也有突然的鸟鸣,或是奇怪的声响,那一路很长很长。
酉善似乎还看到远处坟场有点点绿色的鬼火,是母亲埋葬的地方。
她应该去和母亲告别的,此去未有归期,但是——
一分一秒都珍贵。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酉善顺利到达汤镇。
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几个零星的早点摊子,摊子上热气腾腾。
一身黑衣的酉善,仍旧跑着,她的目的地是马场。
马场没有开,敲门没人应。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