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大用也醒了,死死盯着陈宝祥,脸上露出悍勇冷笑。
“你死定了!”
“惹了燕云十八骑,你他妈的死定了,你全家都死定了!”
裘大用的话,让陈宝祥突然冷静下来。他举起手里的攮子,刀尖在油灯下变成了一点寒芒。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是杀猪时专门在猪脖子上放血的攮子,一刀插下去,再厚的猪肥膘都能一插到底,一针见血……杀你们两个,不会比杀猪更难吧?”
裘大用笑起来:“放你妈的猪屁!燕云十八骑共有十八人,我们两个是最无用的末等小卒。我们死了,还有十六位兄弟给我们报仇,恩师也不会坐视不理。姓陈的,你把我们当成猪,真是瞎了你的俩招子!”
“是啊,陈老板,把燕云十八骑当成猪的,你是第一个。日本关东军军部最骁勇善战的忍者屠杀团知道吗?津门一战,我燕云十八骑对敌屠杀团,那些在东三省战场上杀人无数的狗贼,被我们割了脑袋当球踢,都扔到海河里面喂王八。我说了,就两条路,选不选,就这两条路……”
陈宝祥把攮子放在油灯的火焰上,翻来覆去烤了两遍。
攮子尖上抹着猪油,烈火烧灼,焦糊味缓缓飘起来。
“江湖恩怨,祸不及妻儿。”
他说出这句话,眼睛里的神色,也像被火焰灼烧过一样,带着一股瘆人的红色。
“放屁,敢跟八方面军作对,就是汉奸走狗,绝不能以江湖规矩论处。鬼子杀我中华百姓之时,有没有提到祸不及妻儿?南京屠城之时,死的都是无辜妻儿——”
猛然间,裘大用闭口,泪如雨下。
“哭什么?恩师说过,我哭豺狼笑,只有懦夫孬种,才会哭……我哭豺狼笑,杀鬼何须刀?养我遗腹子,莫让敌遁逃……咱俩今天死在济南,济南的江湖人就要惹来滔天大祸,呵呵呵呵……”
陈宝祥想到老婆孩子,右手突然攥紧了攮子。
本来,他想跟孙幽州、裘大用好好聊聊,请他们通融,就当是一场误会。
反正,淄河滩上抢劫运金队的不是他,吹迷香麻翻两人的,也不是他。
他就是个开铺子卖米饭的小商小贩,得罪不起“姓八”的人。
“逼我杀人?”
“没人逼你,是你自己找死。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该死,你老婆柳月娥、你闺女陈秀儿、你两个儿子陈传文陈传武都该死——”
孙幽州的话越来越冷,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陈宝祥心里为难,对方杀日本人,为济南百姓出气,是他素日最钦佩的江湖好汉。
现在,如果杀了这两人,他内心一定永远结下疙瘩,再也无法解开。
“我是个老济南,我们济南人都是热心肠的好人,跟南来北往的英雄好汉,从未结梁子……二位是八方面军的人,八方面军都是杀鬼子的英雄好汉,个顶个都是好把式……能不能通融通融,给我全家一条路走?”
“路是你选的,别怨我们。”
陈宝祥咬了咬牙,看来,对方已经把路全都堵死了。他帮朱啸天夺金,就是拔了八方面军的老虎须,这件事再也不能轻松了结了。
他艰难地在脸上挤出笑容:“今儿是大年初一,济南人款待好朋友的日子。我是个厨子,现在就做几个菜,大家相识一场,不能坏了老济南的规矩——开门就是客,友情达三江。我请燕云十八骑的朋友吃顿饭,将来黄泉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他站起身,把攮子插在左侧的袖筒里。
“照应?我裘大用跟日本鬼子不共戴天,你这个狗汉奸,败坏梁山好汉的名声,后悔没听恩师的话——咬人的狗不叫唤,早动手灭了你,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陈宝祥心里纠结,现在放人,全家受死,连朱啸天的夺金计划也受影响。
不放人,就只能杀人。
八方面军是杀鬼子的英雄部队,他下不了手。
他拉开柴房的门,东南宽厚所街方向,又是一个二踢脚飞起来,“砰——啪”两声爆裂开来。
猛然间,他眼前一花,一个笑眯眯的老婆子紧擦着他的胸口,挤进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