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能找到的车很少,巴车还没有往镇上个和村里去的,自行车板车都不用说,那么也只有拖拉机这一个选择。好在现在解禁了,县城里能开上拖拉机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现在大正月刚过完年,也不是农忙时节,塞了十块钱给拖拉机手,人家高兴的接了钱,就差没拍着胸口说妥妥的带他们跑一个来回趟。
三个孩子还是第一次坐拖拉机,刚开始还很好奇,只拖拉机摇动出发没一会,就蔫蔫的往爹娘怀里钻。说实在话,就算拖拉机车斗里垫上了垫子,颠簸的车子和柴油机震耳欲聋的吵杂声,实在算不上舒服。鞭炮黄纸一瓶白酒和带来的贡品都离一家人不远,孙建国搂着乐之康之一人坐他一边腿上,馨妍抱着顺之靠在他身边,要不是手脚不够用。孙建国想把馨妍和顺之也搂进怀里护着。
拖拉机声太吵,路又太颠簸,一家人靠在一起取暖都没说话,在这种情况下说话也听不清,还不如养精蓄锐的好。拖拉机手为了不辜负孙建国给的十块钱,就差没把拖拉机开出跑车的速度,总算在过了晌午头到达了大石村。拖拉机在大石村村口停下,孙建国跟拖拉机手客套几句,请他要等一个小时左右就能离开,回县城后在给他买包烟。
趁着没活时出来一趟,来回也就大半天时间,块把钱的柴油都不用,就挣了他小半个月的工资,这么好的事让拖拉机手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更何况回县城还能多得一包烟,别说只是等一个小时,就是五个小时他也不着急。
那边村里听到动静,就有人好奇的围过来看究竟。在大石村里,除了年轻小伙和后来嫁进村里的小媳妇,基本都是认识孙建国的。此时,一个黝黑苍老的白发老人,年龄大了干不动重活,又在屋里呆不住就在村里溜达,听到动静时刚好在村头溜达过来,眯着眼睛看了孙建国好一会,才弓着驼背的腰上前两步,有些不太确定道:
&ldo;这是不是孙老大家的娃子?俺这眼神不好使,这没认错人吧?&rdo;
孙建国手里先把康之抱在地上,这才伸手去提东西,闻言仔细打量那老人一会,才从五官上辨认出来,道:&ldo;是石三爷爷呀,您老眼神好使着呢,我是孙老大的儿子孙建国,这不,怪久没回来给我爹上过坟,趁着有时间就带媳妇和三个儿子回来给我爹上坟。&rdo;
被唤做三爷爷的老头,眯着眼睛看看馨妍和他们很少并排站着的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是男娃娃不说,还一个比一个长的俊。乐呵呵的咧嘴露出一嘴的无齿牙床,道:
&ldo;你媳妇不就是凤家的那闺女吗,你个小蛋子有福气,娶了好媳妇,岳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你凤家爹娘有没有回来?俺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唉……俺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着几天。&rdo;
这老爷子年岁可不小了,凤天幸都七十多的人了,这老爷子比凤天幸还大了十好几岁,具体年龄最少也要□□十岁……这谁也不好说。这人呀,越是到了快死的年纪也就越怕死,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能继续活着谁愿意去死呢。孙建国开口解释安慰道:
&ldo;天冷路途又远,我爹娘可没您老身子骨硬朗呢,他们本来要一起回来看看乡亲们的,被我给拦住了,等下次挑暖和的日子回来,肯定有相见的日子。您老身子骨硬朗,在活个十年不成问题。&rdo;
老头摆摆手。布满沟壑的消瘦脸孔上满是叹息:&ldo;小崽子,甭跟俺说这些好听话,这阎王叫你三更走,谁人敢留人到五更。长春那老小子比我还小十来岁呢,结果去年秋里就走了……唉,长春那老小子当了一辈子的村长,对村里人那是尽心尽力……唉,老了老了……这人的命呀,就是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没了。&rdo;
孙建国跟一旁安静等着的馨妍闻言皆是一愣,这个事情他们都未曾去想过,村长石长春竟然已经死了……
第117章
孙建国摆好油纸包着的贡品,点燃黄纸和鞭炮,馨妍带着三个孩子,跟孙建国并排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孙建国沉默的拧开了白酒,站在坟头前面瓶口往下,半瓶白酒都洒在坟头边上。小小的一个土包坟,就埋葬了他苦命的爹。他爹一辈子就没享过一天福,少年时扛起养家糊口的担子,给兄弟娶了媳妇成家后才自己成家。
他爹老实又命苦,累坏了自己的身体,又娶了个狠心的女人,亲兄弟也没良心,在他有难的时候拉他一把。孙建国在他爹过世后无数次的在想,要是他娘跟二叔能把他爹当做亲人,能在他爹病倒后上心帮衬些,他爹都能多活十年八年。可这个世上最多的就是没良心的狗东西,哪管曾经被给予的恩情,把人喝血吃肉干净了就拍拍屁股扭头转身。
要是没有凤家,没有幸运的娶到妍儿,孙建国自觉一辈子都不可能享受家的温暖。妍儿和爹娘一直都是不同的,从他爹死后,他们就占据着他心灵里唯一温暖的地位。而馨妍在他心里,是记忆中的妹妹,是很在意的家人。没想到再相见时,她的柔弱无助引人神魂的美如一道闪电,在他措不及防之下直击心房。那种感觉太陌生,同样的又让人着魔。现在的孙建国娇妻幼子,整个世界的幸福他都拥有了。
&ldo;爹,我跟妍儿带您三个孙子来看你了,三个孩子老大叫乐之老二叫顺之老三叫康之,都是聪明的乖孩子,妍儿给咱家生了三个孙子,也把您孙子生的个顶个的俊,咱们老孙家往上数三代往下数三代,怕是也没人有咱家孩子俊呢。我在部队里很好,妍儿把我跟您孙子都照顾的很好,肯定是您地下有知保佑我,才让我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rdo;
&ldo;我现在要在京都军区就职了,那可是不少人挤破脑袋往里钻的地方,您儿子现在再算给您长脸了。平时工作忙不能经常回来拜祭您,以您的性子肯定不会计较这些。对了,顺之跟爹娘姓凤,您就是还活着也肯定会说姓什么都是咱家的孩子,都是您孙子。以后只要有机会,我跟妍儿就带孩子回来给你磕头,等您孙子们长大结婚了,到时您肯定给您添不少重孙,咱们孙家会越来越好的。&rdo;
孙建国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馨妍带着孩子在旁边都安静的听他说,孙建国是重情又恩怨分明的人,更何况是对亲爹,馨妍能明白他对公爹的濡慕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痛。三个孩子不明白那座坟意味着什么,却知道那是他们爹的爹,也就是他们爷爷的坟,他们爹肯定是难过的。
在坟前站了半个小时左右,孙建国叹息完,才开始收拾坟前的贡品,把油纸包好装回手提布袋里。一家人刚到地头的小路上,准备还是去村长家里坐一会。石长春当年对孙建国多少也照顾些,知道他去世于情于理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之前听三爷爷讲,现在的村长是石长春的三儿子,做事跟石长春一样很公正,没太多花花肠子,为人也是不错的。
对石家三房馨妍还是有印象的,她记得那家的小儿子跟她差不多大,当年闹饥荒家家缺粮,村里大部分人都去做河工,两人还一起捉过鱼吃呢,那段日子馨妍还真的就靠着鱼果腹。现在再回想当年的过往,有种恍然隔世的久远感,实际算起来也已经很久以前的事,差不多快一二十年了,馨妍不禁有些唏嘘岁月的流逝之快,一转眼已经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