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九到山上的第二天夜晚,浩荡的大军已在梅风山崖下驻扎,密集的火把几乎照红了小半边天。
凌晨时分,这支军队势如破竹的攻下了上山的那条路,此时,平九正站在边沿处向下望,山崖风大,四周都是无尽黑色张开的血盆大口,唯有下山那一条路被火把点亮,看上去静如坊间灯市般,烧成一条长长的廊道。
随后,辰琛坐在软椅上被人抬出来,椅子放到平九身边。
山腰处火把通明,映在辰琛垂危浑浊的眼中却涌动着往日早已寂灭的生气,他整张脸上焕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神采。
辰琛无力的蜷着手,向前一指,沙哑道,&ldo;你看,他来了。&rdo;
平九看着山下大军浩荡,在黑夜中如一只巨大的猛兽般向这边逐步靠近,为首那人,他重拾战甲,轻装而行,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依稀还能看到当年征战沙场英姿勃发的影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中那点初见时的一隙震动,转化到如今这般复杂无常,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心绪,平九精神上箍着一种异常沉闷的负担,他一背许多年,如今走的力不从心,他不想再继续了。
眼下这场战,无论输赢,也必须是一个终点。
败了,那是九霜剑与他走完的最后一场路,习武之人,剑在人在,剑不在,江湖不再。
若走得了,则辰昱回去继续做他的皇帝,平九自会找一处山林隐居起来,过上闲云野鹤,日落而息的生活。或许过几年,平九还会再收一个徒弟,陆秋鸿所受传承虽无门无派,但师傅教导有方,他应该找个人传下去。
说到底,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之久,若活得不自在,早走一步晚走一步又有什么分别?
平九这般想着,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变故。
如今山腰大军在即,全胜之姿,却没有攻上来。
而辰昱再前行,竟是独自一人上了山。
饶是平九做足了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禁惊异。
往来使者即有先斩后奏的前例,更何况一方为王,辰昱贵为天子,明明一战必胜,何必犯这个风险?
但平九转念一想,辰昱并非常人,他若此刻身陷敌营,一定会留有足以逆局的王牌,否则,那是完全的荒唐。
辰昱怎么会打这种无把握的仗,他不会的。
平九冷静的注视着辰昱走上来,直到再次站到两人足以看清彼此的对面。
他心里渐渐生起戒备,思绪转的飞快,却仍然想不通辰昱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突然,一道冷光疾she而出,直接打破战甲贯穿了辰昱的整个左肩。
平九指关节瞬间绷紧,他握着剑的手一顿。
辰昱立在那里,硬受这一箭仅仅是晃了下身体,鲜血立刻溅了出来,平九知道这箭他明明有能力躲,可他却没有躲。为什么?
反观这边,辰琛双眼中肆虐着嗜血的兴奋,已完全不像一个将死之人,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辰昱,脸上泛起不寻常的红晕,轻轻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辰昱压着左上胸口不停涌出的鲜血,突然抬起脸,目光昏沉的看向平九所站的位置,一字一顿道,&ldo;这一箭算是朕欠你的,你若觉得不够,你自己来拿。&rdo;
平九自他身上移开了视线,然后闭了一下眼。
旁边辰琛自然注意到平九的异常,他偏过头,看着平九握剑泛白的指关节,笑道,&ldo;怎么……才这么点苦肉计,你就心疼了?&rdo;
平九缓了一口气,睁开眼,道,&ldo;不,我只是想不通,他要干什么?&rdo;
&ldo;他要干什么?&rdo;辰琛倚在椅子上,眯着眼看了一会辰昱,冷笑道,&ldo;呵……辰昱果然有胆量,到这时候……咳……还敢自己上来……&rdo;
言罢,辰琛抬手,又一道箭急she而出,直中辰昱右侧的腰腹。
血水立时浸染大半衣甲,血滴子成片落在地上,辰昱缓慢的俯身下去,又堪堪抵住身体,他没有倒。
平九握着剑的手一点一点压下去,他吸了一口气,硬逼着自己没有出鞘,而是盯着地面片刻,再次看向辰琛,道,&ldo;你又有什么打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