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道:&ldo;他心里打的算盘很如意。我杨家败落至此,他来求娶,我势不能拒。但我们虽是凋败,终是先朝皇族,他若攀上了我们,便等于与关陇世家拉上了关系,与那李家便似是而非的沾了亲带了故,于他日后宦途,颇有好处。&rdo;
她道:&ldo;这人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到现在才娶妻?&rdo;
&ldo;唉,他早就娶下妻子,还已生了两个儿子。那少的一个比你姐姐年纪不大呢!&rdo;
她大惊,道:&ldo;那姐姐岂不是嫁给他做小妾?&rdo;
父亲摇摇头道:&ldo;那倒不然。他的元配早已病亡,你姐姐此去入他武家做的是填房。&rdo;
她心中却想:&ldo;虽是正妻,终是填房。何况他前妻的儿子年纪比她还大,这日子可怎么过啊!&rdo;
父亲道:&ldo;此人虽然根基浅薄,但才高志远,他日成就必定不凡。我家能与他武家联姻,当有助于稳固我们杨家之势。唉,时到如今,也不知是他攀附我们,还是我们倚仗他呢!&rdo;说着面上现出穷途末路、无可奈何之色。
屈从吧,这是运数!她和父亲早已学会了这挣扎求全之道。什么名门望族,什么家势显赫,在这乱世亡国之中,能换回一点点生存之机,已算是不错了吧!
只是从此,她心中多了另一种恐惧,无端的忽然会生出一阵惊悸,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来一个跟武士镬一式的人,象带走姐姐一样向父亲索要她,而父亲是没有拒却之力的啊!
姐姐去后,她更终日与父亲坐在园中,默默的看云聚云散、看日升日落、看花开花谢,更多的还是月圆月缺。在这变幻无常的人世之中,仿佛只剩下那月亮的变化是可以测度的了。
噩梦有完没完?她不知道。只有祈求老天爷可怜可怜,让她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能多几天。但是……那一天终于来了!
父亲那天上朝好久都没回来。她翘首以盼,心中怔忡不定,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终于看见他踏进门来,她如侞燕投林的扑入他怀中。
父亲也紧紧的搂着她,好半天才道:&ldo;蕊儿,你终于有个好归宿了!&rdo;
她心中震颤了一下,却没有动弹,心底声吟了一声:&ldo;终于来了!&rdo;却没开口
父亲强笑道:&ldo;是一门好亲家呢。是……当今四皇子齐王爷啊!&rdo;
她抬起头来,只见父亲面带笑容之中却泪落如雨,便道:&ldo;既是好亲家,爹爹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心呢?&rdo;
&ldo;我……我是替你欢喜。他可是娶你为正妻,立你为齐王妃呢。&rdo;
她无动于衷,伸出手去拭抹父亲的泪眼,道:&ldo;爹,都告诉我吧。我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rdo;
父亲忽地将她搂入怀中,失声恸哭起来:&ldo;蕊儿,蕊儿!我该怎么说呢?&rdo;
她反而笑了起来:&ldo;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这世上还有我未吃过的苦吗?&rdo;
父亲稍稍止住了泪水,道:&ldo;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说这齐王李元吉是个脾气暴躁之极的人,在外头拈花惹草、奸滢掳掠、无恶不作!前些时候,他才在太原调戏民女,竟大胆到将他二哥秦王李世民将要娶入门去的女子也活活烧死了,惹出好大一场风波来。你说为父怎能放心将你嫁给这样的人?&rdo;说着又是一阵哽咽。
她只觉眼前一阵昏黑。&ldo;完了!&rdo;她心里只有这么一句。她还以为历经在冷宫的十年之劫,老天再怎么播弄她,也不会再有比那更惨酷的日子了。最多不过一死吧!
想到这&ldo;死&rdo;字,她不由自主的便说了出口:&ldo;为什么我不死了呢?&rdo;
&ldo;蕊儿,你千万不能这么想!&rdo;父亲惊叫道,&ldo;皇上派了裴寂来提亲,你若在这个时候死了,他们一定猜出你这是有意拒婚。皇上一怒之下岂不要将我们满门抄斩、诛灭九族?这一来,杨家可就真的全完了!&rdo;
她脑中轰的一下,眼前真的一黑,便昏了过去。过了不知多久,悠悠醒转,只见父亲抱着自己,正哭得泪人儿也似。她伸手抹了一把他的泪,道:&ldo;爹爹,您不要这样,我什么都答应您!&rdo;
父亲道:&ldo;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那都是我们杨家作下的孽,为什么都要你来承担?唉,难道真是天亡我也,天亡我也!&rdo;仰首向天,浩叹不已。
她宁定心神,道:&ldo;女儿曾说过,&lso;我有生之年,为杨家含羞忍辱,也是甘愿!&rso;今天就是女儿信守这言诺之时了。&rdo;
又一个噩梦开始了!她一针一线地编织起自己的嫁衣,一边织,一边泪落点点,将泪水也织了进去。她不知道别的女子是怎么做她们自己的嫁衣的,她只知道这血一样红的嫁衣确是用她的血泪织成。她的前途只有梦魇、只有生不如死!
蕊儿眼前一阵迷朦,伸手一擦,湿漉漉的全是冷泪。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叫声,她转头一看,只见一大群侍女涌了进来,人人神色慌张,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领头的一个侍女叫道:&ldo;王妃,王妃,大事不好了!&rdo;
她静静的望着这群鸡飞狗跳的人,问:&ldo;什么大事不好了?&rdo;
&ldo;皇上……皇上领着一百名侍卫包围了王府,说要杀尽我们满门良幼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