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炳靖跪着,垂首,听戚炳轩声嘶力竭的控诉,听戚炳瑜义正言辞的分辩,自始至终不发一辞。
末了,皇帝点了他的名,问道:“何故以凶器伤人?”
他叩首,低声回答道:“大皇兄伤皇姊。”
戚炳轩在侧,闻之怒道:“父皇!宫中何时有过皇子打架几出人命的事?!若传出去,戚氏脸面何在!”
皇帝看向他,沉声喝道:“你也知道要维护戚氏的脸面?!”
戚炳轩默然,少顷,又昂首强称道:“儿臣受此血伤,竟没理可循么?!四弟犯此大错,父皇若不严惩,何以戒其余弟弟们!四弟性子生烈,若继续留他在宫中,必将惹出大祸来!”
皇帝不言,重新将目光投向跪着的戚炳靖。
少年脸色冰冷,虽有屈意,却仍显倔强。他对上皇帝的目光,不辩,不求,漠然以待发落。
这一份漠然如同油泼滚水,令皇帝脸色重重一变。
而他既睹皇帝的脸色,当下又伏地叩首,低声道:“儿臣有过,任凭父皇惩戒,绝不心怀怨恚。”
……
三个月后,戚炳靖年满十六,奉诏远赴西境戍军。
宫中知悉此事内情的人屈指可数。圣意既定,无人敢谏,无人敢劝。
他离宫的那一日,文乙替皇帝来送他出城。
昭德门内,他勒止坐骑,回首一望。远处皇城朱墙依稀可见,积雪已融,春枝冒头,翠翠纷纷。
文乙无声地对他行过大礼。
他在马上一揖,道:“文总管。我走了。”
他的目光洒在这这一片盎然春色中,然而眼中所见,却仍是那一场寒风骤雪。
……
风雪之中,他问:“当年若非皇姊求宁妃收养我,我的命早已没了……父皇这些年来在人前对我的好,全是给宁妃和朱家看的,是不是?”
文乙道:“四殿下,您自幼聪睿,天分过人,又何尝不是宁妃娘娘在宫中的指望?”
他扯了一下被冻得僵硬的嘴角。
当年的宁妃,什么都有,唯独缺一个儿子。宁妃能对他视若己出,是因见他天资出众,盼着将来或能靠此博得圣眷,让他成为她及朱家在这宫中长久的倚靠。
而宁妃既收养了他,在过去这些年中,父皇自然不能压他,不能杀他。压他,就是压朱家的脸面。杀他,就是杀朱家的威势。
他能活到今时今日。
竟是因这般阴差阳错的缘由。竟是这般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