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炳瑜看着母亲。
她的父皇,一生都在顾及晋室的体统、戚氏的脸面。而她的母亲,一生都如此刻一般端庄、持重、得体,不犯半分差错。
他二人从未相爱过。
但他二人亦从未相离过。
她的母亲有着一个显赫的姓氏。她被夫君敬重,亦被夫君利用,被夫君信任,亦被夫君防备,但她从始至终都无怨无悔,尽到了她对朱家、对夫君该尽的一份责任。
那份尽责之心,因这相连的血脉,也曾生机勃勃地跳动在她的胸腔之内。
朱氏望着她,“在你父皇的这些个子女当中,只有你像他一样,时时处处都想着要维护晋室的体统、戚氏的脸面。”
戚炳瑜眼底微红,眼前渐渐朦胧。
……
七岁那年,她四弟出生。纪氏早产,府中人人张皇。她的父王脸色严肃地立在纪氏的院门前,许久,许久,许久之后,里间传出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她的母亲领着她去给父王送茶,恰逢这一幕,她父王如山一般高大的身影罩下,伸臂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她很少见到这般情绪外露的父亲,一时开心,搂着父亲的脖子笑个不停。
当时,她稚声稚气地对父王说:“是弟弟!”
父王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声而笑。
她睁大了眼,又说:“我喜欢弟弟!”
父王笑出了声,点头,“瑜儿是本王的长女,以后弟弟们都要听瑜儿的话。”
她将小脸凑近父王,学着母亲教她的话,一板一眼地说:“瑜儿是父王的长女,要懂事,以后还要尽力帮父王,照顾好弟弟们!”
父王瞧着她一张小脸,笑意更加深了,“是,有瑜儿在,就不愁我晋室不穆。”
……
“瑜儿。”
朱氏轻声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叫过了。自从她进封公主以来,便连母亲也只以封号称呼她。她有些哽咽,“母亲。”
朱氏问:“这么多年,你累了罢。”
戚炳瑜抬起眼睫。
久蓄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终于蹲下身,伏在母亲膝头,像一个懵懂不知事的孩童一般,不管不顾地放声大泣。
朱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没再问什么,也没再说什么。
这样一份无声的温柔,宏大、深远、睿智而又包容,她所有想说的话、所有想做的事,都被这一份温柔而看了个透透彻彻。
这一份温柔,亦是无声的鼓励。
都没了,
连同她所有的顾忌与犹豫一道——
都没了。
……
入夜后,崇德殿中照例点起了皇帝近日来最喜欢的醒神香。
谭君自傍晚来奏事,至眼下还没走。
按皇帝之意,朝廷不仅要肃清鄂王余党,还要罢除所有鄂王之政。而罢鄂王之政,自当先从兵制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