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涟饭量大吃得多,又忍不了变质的饭食,被逼着想了个歪主意。她趁夜摸到浣衣局,偷了一套太监服,束胸裹腰后穿上,用炭芯画粗眉毛,草汁涂黄脸和手,说话时刻意压低嗓音。如此装扮过后,任谁看见都以为她是个五官精致的小太监,连与她朝夕相处的紫云一开始也没能认得出来。
太监装不如女装惹眼,她穿着这一身出去,只要大大方方不显得贼眉鼠眼,也没人多事来盘问她。
星涟清醒到现在,已经适应了这副对自己来说突然长大的身体,翻墙跳高不在话下,于是乎每天晚上乔装出去找能吃的东西。潜伏几个晚上,她很快摸清了内宫禁军的巡逻路线和规律,避开他们越来越容易。
这一阵子她最常光顾的就是御花园。御花园养了很多漂亮的动物,那些灌木丛中、荷花荡里、树桠上,随处可见五彩斑斓的锦鸡、野鸭、白鹤……这个时节正是群鸟产卵期,星涟来不为别的,就为了那里面各种各样的鸟蛋。
时间一久好像没人注意,她胆子大了,不再满足于捡蛋,也想换个口味,便直接瞄上了御苑里的飞禽走兽。
鹿和鹤之类显眼的大型鸟兽她是不敢动的,这种东西有专人负责饲养,少一只第二天就被发现了。她顶多敢抓个雉鸡水鸭、捞几条鱼什么的打打牙祭。
运气最好的是,有一天她刚出宫门,没走多远就捡到一只撞晕在树下的大白兔子,不劳而获谁都喜欢,喜滋滋地扛回去准备烤了吃。次日去看时,见兔子居然生了一窝小兔子,给了她和紫云一个大大的惊喜。
由此受到了启发,星涟脑子里灵光一闪,又在院子里挖了个水坑,从御花园的池子里捞回来很多小鱼放里面。于是除了种菜,她俩还养起小兔子和鱼来,等兔子长大了再生小兔,源源不断,再也不愁吃了。
在皇宫里过着农家一般的生活,星涟觉得她一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她还是国公府千金的时候,几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农女。
这一晚夜幕降临后,星涟又打扮成其貌不扬的小太监,提着一盏破了个洞的灯笼走出西宫大门。某次在荷花池里抓鱼时,星涟发现里面长着许多田螺,她今晚就是特地来捡螺蛳的。
宫里没人吃这个,对会吃的人来说,这可是好东西,星涟恰好就是个深谙美食之道的小饕。
池塘不深,种的都是品种极优的荷花,供贵人们夏日采摘莲子,秋冬挖藕所用,跟御河里的荷花荡不是一回事。星涟到达目的地,找了个避人的方位,吹灭烛火,脱了外袍,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地滑下水。
她踩进黏黏糊糊的淤泥,水淹没过了膝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池边绕圈艰难前进,手则在池塘壁和荷叶茎上摸索,摸到一个田螺就放进腰间的小篓子里。
等到篓子快装满,掂一掂重量,大约也有两三斤,够她和紫云吃一天了。抬头看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的位置,时间不早了,星涟便打算打道回府。原路返回下水的地方,星涟爬上岸,洗干净脚上的泥,回头却发现她放在岸边的衣服和鞋袜都不见了。
她点亮灯笼借着光四下找了找,都没看到自己的东西,暗道糟糕,莫非有人发现她了?但这周围又没有别的人,要是有人存心想逮住她,定然会守在附近,可现在人也没出现,只是拿走她衣服鞋子,到底意欲何为?
危险之地不宜久留,当前保命更重要,星涟顾不得穿鞋了,抱着装田螺的篓子,提着灯就跑。没跑出几步,有什么东西击打到了她小腿上,星涟像是被射了一箭,疼得不由自己地扑倒,田螺也摔出来,骨碌碌滚了一地。
“呸!哪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暗算我?!”星涟吃痛,直吸冷气,胆子也被怒气撑大了,大骂出声。
“何方小贼,偷东西都偷到御花园来了,还敢倒打一耙?”清越如金石相击的男声自身前响起,带着戏谑和一丝慵懒,星涟还未抬头,便被笼进了阴影中。眼前垂下一幅绣着金丝云纹的玄色衣摆,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半蹲下,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起,语调放得低沉,“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星涟头皮一麻,这人声音如此熟悉,加上皇宫大内能随意走动的男人只有一个,要是还猜不出他是哪个,她就是个棒槌。
第23章
桓肆批阅了几个时辰的奏折,身心疲倦,却记挂着日间南方三个郡受洪水侵害之事不能入睡。成为帝王后失眠已是常事,他连江徳彦也没叫,独自来到御花园里散散步。
这几年发生的事太多了,他不得不背上许多责任,把那个风流恣意的自己封存在过去,学着做一个冷心冷面的帝王。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令他信任交心的人,身处上位,他终于体会到了从前父皇所说,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信步走到荷花池边,竟看到一件衣服和一双鞋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池边的青石上,繁密的荷叶间传出来哗哗的水声。他起了捉弄一下那人的心思,藏起其衣服鞋子,躲到角落,想看看是谁大半夜的无聊到这玩水。
或许是因为这寂寥的月夜孤身在外,他十分想摘下面具,放下帝王的威严,做片刻的普通人。
守了好一阵子,才见一个十几岁年纪、身材瘦小的小太监鬼鬼祟祟爬上岸来。桓肆本想装鬼吓唬吓唬对方,谁知那孩子似乎并没有联想到那方面去,直接就打算跑路了。他就像一只好不容易逮到个小耗子的猫,就算不吃,也想逗弄它一下,于是扔出一颗石子将其打倒,然后上前抓个人赃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