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只是他不想丢面子罢了。卢绣儿这样为他的行为解释,虽然宁愿相信第一感觉。
“你来过此地吗?”苏傥问。
“花费太贵,家父仅带我来过一次。当时喝的是寿州黄芽。”
苏傥点头:“那也算得上妙品。可是比不上顾渚紫笋香如春桂,色如秋菊,恰似琼浆玉液。”他侃侃而谈,令人忘俗,神采飞扬的样子与平日里的无赖判若两人。
卢绣儿微笑,茶未上,人已醉。在茶楼优雅的氛围中,他和她的心亦沉静了,撇去了浮光掠影的烦躁。
两人等了一阵,茶楼烹好了茶,以黑瓷兔毫茶盏,盛了鲜嫩高香的顾渚紫笋敬上。卢绣儿小心翼翼地捧起,闭起秀目,沉醉地轻轻闻着。
苏傥玩味地凝视她微皱的鼻梁,小巧挺直,配上她润泽的红唇,比那名震天下的茶汤更吸引他的视线。
卢绣儿睁开眼,苏傥慌忙移目,指了茶汤说:
“这是由天下第一泉——镇江中泠泉水烹制的。”
卢绣儿惊讶:“真是从镇江取来?”
“姑且相信。”苏傥眨了眨眼,“泉水是一定的,至于是否取自镇江,如果你信它是,舌尖的滋味,是不是会好些?”
卢绣儿失笑,特意抿了一口:“果然,非同凡品。”
她嫣然一笑,犹似含羞的昙花突然绽放,那一瞬间令到他神魂颠倒。
那一瞬像错觉,她又如兰花,静静地捧茶不语,只顾醉心品茗。
沉默中幽香弥散,隔壁有琴声悠然而起,如高山流水,铮铮然泠泠然。
“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卢绣儿不自觉地吟哦了一句。在宫中也曾尝过顾渚紫笋,却不如此间烹制得法。又或者是品茶的人,有了别样的心境。
“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湖州紫笋来。”苏傥漫不经心地对上后一句。
原来他不是那么不学无术,卢绣儿抑制不住的好感,更上层楼。
“苏公子!”一声清啼娇柔地传来。苏傥抬眼一看,却是京城名媛伍夫人,身边陪伴的也是熟识,德威将军之妻赵夫人。
卢绣儿眉头一紧,很快散开。这伍夫人以去世的老侍郎亡妇之身,千金家产,在京城略有薄名。瞧这一声软中有甜的亲密称呼,两人的交情可不一般。
“两位夫人也来喝茶。”苏傥客套地一笑。呀,刚刚培养的好氛围,一下都不见了。
“是啊,苏公子不是不知道,我们天天来。倒是你呀,多日没见。”
伍夫人一说完,赵夫人急忙补充:“我可知道苏公子都在忙什么呢,皇上钦赐的差事,万寿节的寿筵可就全指望苏公子了!如今,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有这样的好事啊!苏公子真不是平常人呢!先说好了,寿筵上替我们姐妹留个座,我一定要亲自品尝苏公子苦心安排的寿筵!”伍夫人呵呵笑着,把卢绣儿当成透明人。
这些吹捧在苏傥听来有些刺耳,特别是在微愠的卢绣儿跟前。他看出她的好脾气已经到此为止,估计这两女人要是再罗嗦下去,她又会抄起——这里只剩茶托——扔过去叫她们闭嘴。
奇怪,往日他听到这些话,虽不能说十分受用,但飘飘然总是有的。现在只觉比那恶心的菜还让他想吐。
“嗳,我们不妨碍苏公子饮茶。”伍夫人似乎发现他脸色有异,识相地说了一句。
两人刚离开,苏傥似笑非笑,对卢绣儿说:“从来佳茗似佳人。”
这句话他原本想赠与卢绣儿,可此刻溜出嘴边,倒十足成了送给前面两位夫人的。说完了自知失言,又懒得解释,一笑了之。
卢绣儿不是滋味地想,他果然风流成性,艳名在外,勾搭了不少女子。想到此处,粉脸不觉拉长。她没了笑容,苏傥立即靠近,柔声说:“喝茶消了食,你该有胃口吃点心了吧?”
卢绣儿记起他原本是带她来吃点心,可这时全没了胃口。她又不能做出在意的样子来,总不能告诉苏傥她在吃醋吧!
虽然,她好像真的有点吃醋哎!可卢绣儿拒绝承认。
苏傥叫上酥油饼,上尖下圆,形似山峰,峰巅皑皑白雪却都是糖。卢绣儿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不就是酥油饼,谁没吃过。却见苏傥把饼上的白糖抖落盘中,把饼翻过来,恰似一只尖底小碗。
卢绣儿看他摆弄,突然恨恨地想,这酥油饼就是苏傥,对了,苏傥的谐音不是酥糖嘛?回家就做块酥糖狠狠吃了。想到了解恨的法子,她当即一笑,先吃了酥糖的大哥酥油饼再说。这吃法还真有趣,把他大哥翻个底朝天,再一口口咬了。忽然又皱眉一想,不对啊,把人翻过来的话,岂不是先从脚丫子啃起?咿——好恶心!
好在这酥油饼吃起来脆而不碎,油而不腻,十分爽口。卢绣儿吃了一半就全饱了。
苏傥哪里晓得她一下子转那么多念头,见她眉开眼笑吃了饼,以为她心情大好。眼见时辰不早,两人茶足饼饱,是时候回去拟定菜谱了。
哎呀,想到这个菜谱苏傥又开始头疼,卢绣儿的手艺精妙有余,但内涵不足,他该如何跟她解释呢?
一回到尚食局,端木良急得什么似的,老远看见他们就奔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
“师妹你到哪里去了,失踪了大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