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霄显然听过这故事,却未必懂得那样的感情。
他是帝王,而且是个非常年轻甚至未脱稚气的帝王。
其后几天,日子变得异常暄闹烦乱。
摄政王府并未闹出太大动静来,只隐隐流传,康侯唐天重似乎对新婚夫人并不是很满意,成亲当晚虽入了洞房,第二日清晨却被人发现醉卧于床边,而新娘依旧穿戴整齐坐于床沿。
接着,传言新娘受了风寒,被送去了城外的别院休养。
而唐天霄得到的消息,南雅意根本就无病无灾,大约唐天重没法时时看着她,天天面对自己娶错人的事实,就将她远远送开,眼不见,心不烦吧?
我听说了倒也高兴。对于南雅意而言,怕是巴不得离那唐天重远远的了。
等候了那么多的日夜,我和她,都已习惯了孤寂,更不会将外人的嘲笑放在心上。
不肯罢手的,是唐天霄。
他对我好得极是张扬,皇后宫中白天还去坐坐,其他妃嫔连他的面都难见到了,几乎一有空,便呆在了怡清宫中,听我弹琴弄曲,说说笑笑,刻意地将一团喜气传到宫外,令人无不知晓如今皇宫之中最受宠的妃嫔,是怡清宫一位以厨艺得幸、又凭才识受宠的宁昭仪。
晚间自然也是留宿在怡清宫中,不过他只睡于竹榻上,和我隔着单薄的丝幔说说话儿,并无逾越之举。甚至,在夜深人静后,他会一扫白天的跳脱不羁,默默在倚坐窗边,怅然和不甘伴着隐忍的愤恨,如黑夜般无声无息地铺展开来。
我想着宣太后应该已经知道了唐天霄别有居心。她和摄政王共掌大周皇朝已有十年之久,其谋略与机警远非寻常女人可比。但她见到我时,不过多看我几眼,并未对唐天霄的&ldo;专宠&rdo;提出任何异议。
唐天重不是傻子,当然会把唐天霄新近得的宠妃和他娶错的夫人联系在一起。我只想着卷入了他们兄弟间的皇权争斗,便头疼不已,除非唐天霄来了,寻常怡清宫宫门紧闭,连宫人不许随意踏出宫门一步,最大可能地避免和唐天重碰面,以防有所变故。
可惜,唐天霄刻意营造出这样的氛围,我再怎么着努力也注定避无可避。这一天,唐天霄遣人送来几尾鲜鱼,&ldo;请宁昭仪即刻预备几样家常小菜,煮些可口的鱼汤,午间有康侯要过来尝尝宁昭仪的手艺。&rdo;
唐天重……
我头疼欲裂。可惜根本没有资格说一个&ldo;不&rdo;字。
玉楼春深,枉道是销魂(一)
厨艺虽是唐天霄欣赏我并纳我为妃的借口,但我虽然出身大贵之家,后来留着德寿宫安宁度日时,无聊之际也学过烹饪女红,也算是深知这些久处宫闱的贵人们的口味。当日南楚的杜太后,就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三天两头让我下她的小厨房弄两样小菜开开胃。
弄几样家常小菜,问题倒也不大。让凝霜和沁月帮忙,很快把几样小菜端上了桌。
口蘑菜心,香糟茭白,清蒸玉兰片,爆炒虾仁,都是些不油不腻清慡怡人的菜式。听说外殿客人已经到了,有细细的丝竹声伴着唐天霄隐隐的笑语传来。
唐天重,那个有着微凹的深邃眼睛的男子,正端坐在离我不过数十步的殿中,以逼人的气势,等着答案的揭晓。
而我,真的能如唐天霄所料,让唐天重又气又怒,羞恨而去么?
令人将炖好的笋尖鱼汤送上去,我径回后面卧房休息,叫凝霜悄悄嘱咐了,一旦唐天霄问起,只说宁昭仪忽感不适,怕在御前失仪,因此先行在内殿休息。
要细论起来,内外有别,我是后宫妃嫔,唐天重虽是皇室血亲,也该回避相见。但唐天霄既然把人都约到后宫来了,显然是没那什么宫规放在心上,刻意要让我们见上一面了。
果然,回房没多久,凝霜便一脸惶急地匆匆走来,低声说道:&ldo;昭仪,皇上口谕,说康侯难得来坐坐,宁昭仪不可扫了兴,过去吹支笛子助助兴再休息吧!&rdo;
意料之中。
坐在妆台前,我有些木然地望着镜中那张呆滞的面孔。
没有敷上那令我皮肤粗糙的秘药,我的肌肤还算白净,一双眼睛也黑沉沉地毫无神采,就是五官端正精致,也不过是个了无趣味的木头美人。
就是这样的木头美人,康侯会喜欢?
拿了丝绵胭脂,轻轻在唇边一抿,点作鲜艳的红色,又穿了件金黄色镂空百蝶穿花薄绸交领长衫,金黄流苏垂绦宫群,是我的气质怎么也镇不住的华贵艳丽,反把整个人衬得艳媚却俗气。
扶了扶凤头垂珊瑚珠金步摇,我故意地拿了支琴室里用来摆设的紫玉箫,吹了一吹,音色很是一般,才慢慢走向前方正殿。
朱漆藤编的龙凤呈祥拱门前,一架水晶珠帘,被从大开的隔扇琐窗穿过的风吹得起起落落,发出丁丁的轻细而清脆的声响。
虽是晶辉不定,光色流转,我还是能看到几名宫女侍奉下,那两名只穿了家常服色的男子正对面而坐,笑语不绝,看不出任何刀光剑影,杀机暗伏,仿若我平常从唐天霄的言行中轻易可以察觉的兄弟不睦,不过是场杯弓蛇影的错觉。
才走到帘后,其中一人的背影似乎僵了一僵,缓缓向这边注目。
黑眸利如鹰隼,似要隔了帘影将我看穿。
我稳着身形,从容地隔了帘行礼:&ldo;臣妾宁氏,拜见皇上!&rdo;
唐天霄侧过头,凤眸斜挑,嘻嘻笑道:&ldo;清妩,这里没有外人,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吧!出来吧!&rdo;
我站起来,依旧半躬着身体,犹豫着站在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