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重再瞪我片刻,见我始终贴在他肩背上,那怒意便似被生生地憋住了,愣是没发作出来。
不但没发作出来,再有片刻,我甚至听到了他哧哧的笑声,将头探到前面去瞧他面庞时,果然满面柔和的微笑,连眸子都漾着春水般的明亮清澈,将素常的威凛肃杀一扫而空。
许久,他道:&ldo;明年再为我生个孩子吧!我们还唤他莲儿,好不好?&rdo;
我脸上发烫,却是微微而笑,&ldo;好。&rdo;
唐天重却不满足,沉思片刻又道:&ldo;一个自是不够的。明年先生一个男娃娃,到后年再生个女娃娃。如果到时你养得胖些壮些了,再计较要不要再生几个吧!&rdo;
他倒算得好,把我当母猪产崽不说,还连男娃娃女娃娃都计算出来了!
我再不好意思答他的话,依在他身后假寐,仿如有幽梅的暗香,萦在飞雪中飘来,甜丝丝地沁入肺腑。
朵朵雪花从眼前飘过,纷纷扬扬,成了春日婉秀媚曼的杨花,连飞舞的姿态都是温柔的。
可我到底没有幼稚到把唐天重安慰我的话当真。
纵然扶风郡还有十八万精兵强将,一旦唐天重和他带着的八千精骑出事,面对着群龙无首的事实和唐家二公子的背叛,军心不稳进退失据在所难免。唐天霄身为武帝嫡嗣,总比被唐天重扶到龙椅上的傀儡皇帝有威望得多,到时振臂一呼,只怕这十八万精兵多半会不战而降。
所以唐天霄并不需要对付那十八万兵马,只要对付好落了单的唐天重便行。
马儿行得更缓慢了,转过一处山脚,我们已看得到远方连绵的帐篷。
炊烟缕缕,正从那成片的帐篷中袅袅升起。
一切看来很正常,并无可疑之处。
正想着是不是我和唐天重都太多疑了时,但闻一声尖锐的哨音越过了沙沙的雪声、呼啸的风声,迅速在空气里激荡起来。
抬眸,孤零零的一枚响箭,正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划过无数雪霰,孤寂地she向苍漠的天空。
而期待中的第二枚响箭始终没有she出。
军情有变?
唐天重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身体却已骤然间绷紧,突然迸发出的激昂气势,如猛虎出笼,雄鹰击空,连脱出盔帽的每根发丝都闪动着凌厉迫人的杀机。
&ldo;转道山南!&rdo;
他镇静自若地下令,声音并不高,但身后百余骑的应诺之声,已将山间树木上的积雪震得簌簌而落。
我紧张得浑身冷汗,只是更紧地贴住他后背,不让他觉出我的虚弱和畏怯。
既已选择和他共同面对,我所能做到的,便只能是尽量减少我给他带来的负担。
我不能拖累他。
众人转过马头,沿着山脚的另一个方向飞奔起来时,两侧的灌木和山石忽然动了起来。
准确地说,是那些伪装成灌木或山石的伏兵动了起来。
雪地里突然被拉开的绊马索先将前面连着十余骑绊倒,接着便是跃上前的伏兵,各持刀枪剑戈,杀向倒地的骑兵。
能被唐天重挑中,并在重重包围算计中冲出来的骑兵,自然都是身手非比寻常的死士。
&ldo;侯爷快走!&rdo;
前方的骑兵虽被重重地甩下马背,眼见有人袭击,第一件事,竟是先去砍断绊马索,打通唐天重和后面人马的道路,紧跟着才持刀自卫。
他们不顾伤势腾挪之际,早已在格斗中失了先机。何况伏击的这些人,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刺客更合适,行动灵巧敏捷,身手立刻落在了下风,但见刀光闪过,惨叫连连,前方的雪地里,已迅速翻起了大片鲜红雪浪。
疾驰向前的马匹,踏的不仅是敌人的鲜血,更可能是自己人的身躯。
可这时候,再没有人顾得了去分清敌我了。
活下去,特别是保着唐天重活下去,才是最终赢得未来战局的关键。
斜刺里有人飞来一刀,唐天重冷哼着,手掌一翻,挂在马头的亮银长枪已握在掌中,挥洒时扬一片比雪花更炫目的光芒,闪电般迅捷划过。
对方连惨叫也是短促,中枪处鲜血泼洒如雨,迅速融去大片白雪,连正在落下的雪花都似染了那鲜红,狰狞地扑打到脸上。
庄碧岚前晚救我,同样也是这般在刀山剑海中奔来驰去,却到底是在黑夜之中,不若这样过于洁白的天色,连血色都能鲜明到眩目,令人阵阵地心悸。
&ldo;把眼睛闭上!&rdo;唐天重低沉着吩咐我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ldo;好!&rdo;我轻声应了,尽量将自己蜷紧在他身后,默默感受激烈打斗时他那身健实肌肉牵引出的强大爆发力,却依旧大睁着眼睛,关注着眼前的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