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没弄清,他那句早有安排,是怕我轻生故意编来安慰我,还是真的早有了营救计划。可我至少猜得到,如果真是场刻意的谋反,他的父亲庄遥庄大将军,绝对不会回瑞都自投罗网。
直到他离京,直到他满门抄斩,直到他父子占据西南交州自立门户,我再也没见过他一面,甚至无法得到一星半点确切的音讯。
宫闱深深,江山万重,阻隔不住相思最苦。
莲子去了心就不苦,人去了心或许也不苦了。
等得无奈,我也成了无心之人,忘了什么叫相思,什么叫爱恋了。
曾经的过去,是一场梨花满树的洁净的梦。
春尽了,花谢了,一地的零落,早已践入尘埃,再怎么哀悼,也换不回那场梨花如雪,春深似海。
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
到底我还是不甘接受一生一世唯一一次爱恋这样无声无息悄然结束,在我临死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忆起他来么?
那眉,那眼,那温文含情的微笑……
我伸出手,如愿地握到了他的手,很温暖,骨节分明,有点粗糙,不若以前那般修长,拂起琴弦来连轻灵跳跃的手指看来都那么赏心悦目。
&ldo;碧岚……&rdo;我低低地唤,仿佛发出了声音,又仿佛没有。
冰凉的指尖颤抖地摩挲着,仿佛又看到了那时候池中摇曳的莲花,池畔明净的少年。
后背被人小心翼翼地托起,有人用极轻柔的声音在耳边低问:&ldo;你说什么?你要什么?我没听清……&rdo;
很耳熟,却绝不是庄碧岚的声音。那温柔清朗的声线,别说隔了三年,就是隔了三十年,我也不会忘怀分毫。
可我怎么也记不起,这是谁的声音。
努力地想睁开眼,看清这人是谁,可眼睑重逾千钧,好容易迷蒙地睁开一线,眼前白茫茫一片,像铺满了弥天大雾,却又在有刺目的光线自雾中透出,扎疼着眼睛,让我看不清前方的情景。
&ldo;谁,是谁……&rdo;
我喃喃地低问,声音细弱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难道我还没有死么?我感觉得到自己沉沉坠下的躯体,虽已虚软到无法动弹,但钻心的疼痛依然阵阵袭来,连微微抬手这样的细小动作,都能给激出满头的冷汗来。
那样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方居然听见了,低着嗓音在耳边道:&ldo;唐天重,我是唐天重。宁清妩,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我说话没有?&rdo;
唐天重,唐天重……
无凭无据,我没法大声向人说出,真正下毒害唐天霄的人是他。但我清楚,他应该更清楚,唐天霄之事,我是被他所牵累。
努力地想支起身,和他说句话,但终究归于徒劳,反牵动了内腑的伤势,猛地腹部一抽搐,一道腥甜飞快涌上,喷出。
&ldo;宁清妩!&rdo;
这一次,唐天重的声音急促而高昂,说不出的惊慌和凌乱,叫我想不出,这个冷锐得像一柄无鞘宝剑的男子,此刻是怎样的激动和焦急。
而我的双肩,似被人环得更紧,陌生的温暖无声地靠近过来。
或许,他真的喜欢我吧?
很多男人可能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念念不忘,只为这一面之后,伊人经过他自己内心的美化,已多了一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奇妙光影,成为独立于伊人本身而存在的美好幻象。
美人如花隔云端,只为与美人隔了云端,遥遥相对,唯见其身姿曼妙,气韵出尘,才会魂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