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也不敢凑过去,像是只小耗子似的,只缩在河边儿一边儿费力地帮家里人搓洗衣裳,一边儿巴巴地看着罢了。因而,他虽然是荆州人,可却是个不太通水性的。
在无人的寂夜之中,悄悄把脚放在太月池里荡着水花,望着他最喜爱的开满了太月池的荷花,程亦轩仿佛突然之间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这会儿,无人笑他,也无人打他,欺负他。
他终于是安全的了。
他轻轻呼了口气,忽然又想到王谨之那张清隽的面孔,轻轻帮他擦拭眼泪的温柔动作。
王谨之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这世上唯一给过他片刻温暖的人,会心疼他的人。
唯一把他当个人看的人。
“谨之哥哥……”他喃喃地念着,少年消瘦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含着一抹辛酸的幸福。哪怕是在口中这样含着那个人的名字,慢慢地念出来,都会感到满足。
这几日,他总在想山清水秀的荆州。
小时候他听娘说,客死异乡的人便会成为孤魂野鬼,他心里本着实害怕。
金陵那么大,离荆州遥遥千里,而他连这一座宁王府都迈不出去,更谈何魂归故里。
可想到王谨之,他渐渐地又不怕了。
其实他早已没有什么家,荆州没有他的父母亲眷,可好在这宁王府里还有他情意所钟的人——
躺在这里,他不怕孤单。
一轮圆月下,白衣的少年哼着歌。
短短的一生,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在脑海中划过。
他面上的笑容渐渐地舒展开来,却再无只言片语。
“扑通”一声。
程亦轩从青石台上高高一跃,跳进了满池的荷花之中。
跌入水中之前那一刹那,他隐隐约约好似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可顷刻间,这世间的一切动静都与他再无关联,他被凉凉的池水包围着,水流慢慢地灌入他的喉咙、胸口。
他温顺地闭上了眼睛,与其说是离开这个世间。
他想,这更像是一种回归。
……
“程公子——!”
王谨之的呼喊声几乎撕裂了太月池畔的平静,他从来未想过自己的声音也能惊恐破裂到这个地步。
他骇得整个胸腔都在发抖,他简直不敢想,若自己来不及、若自己来不及……
他满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可因为武艺远不如关隽臣,此时虽然已经是大步向太月池飞奔,却感觉自己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缓慢,不过二百来米的距离,却好像千里一般遥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