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慢慢抬起头,除却乌纱之后,那张瑰玉一般的脸蛋缓缓露了出来。
夏白眉那双狭长端庄的凤眼望向关隽臣,他的面色苍白如同金纸一般,光洁的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色鞭痕。
“宁亲王……”
他微微张开嘴唇之时,鲜血才从嘴角旁流淌而下,竟是已疼得将舌头咬破了些许。
他的眼里有着极是复杂的神色,在某个瞬间柔弱得像是哀求,却随即又深沉得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终于喃喃地道:“我的命,对您还有用,对不对?”
关隽臣俯视着他,随即微微弯起嘴角,冷冷地笑了一下:“有没有用——那就要看当今圣上的意思了。”
夏白眉听了这话,脸上竟依稀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神色,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随即便这样伏在地上,再也没有开口。
“把他带到地牢,功力用药封住,派人看得紧一点。”
关隽臣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溯寒派人把夏白眉拖了下去。
跪着的人无人敢开口说话,寂静的正心殿前偶有秋风夹带着枯黄的树叶翻过宁王府朱红色的院墙遥遥而去,只留下空空的枝干仿若因萧索而瑟瑟颤抖着。
关隽臣慢慢地把目光抬起来,大周的天色灰蒙蒙的,暗色的云雾一层层地覆住了人间,像是一张晦涩而阴沉的面容。
抗旨不遵,如同谋逆。
对身负赤金皇极剑的夏白眉公然出手,无异于对天子犯上。
条条状状,都是死罪。
逆犯关贞阳,成德元年问斩,襄王府上下男女老少数百口一同处决,无一活口。
平南王成德二年谋逆,入秋押送长安。
如今案还未审,家中男丁已尽数入狱,朝野上下诚惶诚恐。
大周律,谋逆死罪。
关隽臣忽然回想起当年他关山大捷,即将班师回朝的那一日。
他扬鞭策马,意气风发地回头一瞥时,却只见关山那侧残阳似血——
黄沙翻涌下,隐隐有森森白骨,长风凛冽,吹过时便听到人骨发出簌簌之声。
年少的他,亦是怵然一惊。
那时的他,不曾想过有今日。
深秋的凉意,并非徒然之间挟裹住他。
而是慢慢地、慢慢地侵蚀上骨髓,到心头时,却又突地尖锐起来,如同匕首穿心般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