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荻在前几日的风寒中错过了宸妃的册封宴会,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眼下最受宠爱的女人。
只看一眼便知,一切宠爱和传言都不是凭空捏造,这样的女人出现在宫廷,就是为了叱咤后宫,让帝王沉沦。宸妃冯君洛是贲武侯的独女,出身世袭罔替的将门贵胄,万千娇宠里长大,从家步入宫廷,过得也该是众星捧月的日子,此刻她紧紧依偎在帝王怀中,眉眼带几分醉意,珊瑚色宫装别人穿是俗艳,但在她身上便是相得益彰,让六月窗下的红蕉也羞低了头,她的容貌不被这灿烂的颜色压住,反而妖娆更甚,眉目里总是有一汪映得入人的春水,唇角含笑,不画而赤,书里常写的绝色姿容玉貌朱颜想必不过如此。
皇帝因为她的依偎,一场宴会下来总是侧着头,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陆荻坐在最后排的乐伎中,隐没着自己。她入宫五年,这样的宴会不下千次,只是每次都有旧面孔消失新面孔加入,这是宫中最平常不过的事。
这时,她的笛声忽的快一拍,旁边吹笙的姑娘瞪她一眼,跪坐的脚踢到小腿,陆荻竟然没有察觉,她愣愣看着宸妃头上一支斜下的镶银玉簪,喘不上气,血液变冷,忘记了熟识的指法。
这只簪子光秃秃连流苏都没有,朴素干净的弯曲成简单的弧线,玉石被有年头的温厚纯银半包,露出一抹翠色。和宸妃浓艳的装束格格不入,也不像一个盛宠妃子会青睐的装饰。但这不是陆荻震惊的缘由。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宸妃的头上?
她呆愣的时候,错过一场好戏。
几个嫔妃许是因为宸妃得宠暗恨不已,又因为皇上的偏爱无处发泄,只得口蜜腹剑来伤害一些更低等的后妃,坐在一旁在皇后死后督管六宫的贤贵妃怒而呵斥,皇帝这才从温柔乡中回过神,不耐烦皱起眉。
龙颜震怒,丝竹声骤停,陆荻回过神急忙和其他乐伎一起并排而跪。
所有人都跪下了,上到贤贵妃,下到最低微的侍女,只有皇帝怀里的宸妃无动于衷,她仿佛知道皇帝不会因为她的无礼呵斥她,用象牙一般的手剥开进贡的紫色葡萄,送到皇帝嘴边,像个看到有趣恶作剧的小女孩般挂着有有点幸灾乐祸的笑,撒娇让皇上吃掉。
&ldo;皇上,别气。&rdo;她声音轻软婉转,皇帝的表情舒缓下来,含笑咽下她指间的葡萄,胡须上挂了葡萄的汁水,宸妃冯君洛再用指尖擦掉这一抹晶莹。这一幕就连最端庄持重的贤贵妃都皱起眉头,&ldo;皇上……&rdo;
&ldo;既然大家都是来听乐看舞,陪皇上饮酒作乐,别扫兴啊……&rdo;宸妃打了个呵欠,不等皇帝开口竟然抢在前面说,然而皇上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ldo;对,朕今天不想看扫兴的事。&rdo;
当朝皇帝已年近五旬,早年的壮志早被时间消磨成温柔乡里的缱绻,日复一日的勤政让他厌倦,如今有了宸妃这样的心尖明珠,他追逐情爱和奢靡的心火又一次被这个绝色的女人点燃,与其说皇帝对宸妃是宠爱,不如说是千依百顺。
贤贵妃都被堵得说不出话,还有谁敢再造次,大家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人哀戚有人愤愤不平,所有人恹恹的,丝竹再响起,舞伎再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让她们再展愁颜。
而陆荻的目光仍然逗留在宸妃鬓间的玉簪上,她心神不宁,没法移开目光眼睛,手指和气息僵硬不受支配,头戴玉簪的人从眼底映入心头,不是风情万种的宠妃,而是另一个已经被深宫遗忘的少女,安静地坐在那里,对她微笑。
几声清脆的击掌打断幻觉。
宸妃袅袅婷婷走下台阶,乐伎们放下乐器,舞伎慌忙退让,冯君洛大方在殿中站定,向皇上盈盈一拜,看似弯腰又没弯腰,&ldo;臣妾看腻了,她们跳的都不好。&rdo;一句话吓得舞伎们出了满身冷汗,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ldo;那你说想怎么样?都依你。&rdo;皇上挥手让碍事的舞伎都退下。
&ldo;我跳一段舞,皇上想看吗?&rdo;
此话一出,许多人闻之色变,更是有人低低来了句狐媚,陆荻不知道宸妃有没有听到,因为她灿若桃李的回头一笑,好像知道什么秘密似的调皮,这点孩子气和她娇媚的容貌竟完全不矛盾,笑容没散,她调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ldo;这些人乌央乌央一起吹吹打打,俗气又难听,&rdo;她又转回来,轻扬小巧的下颚,&ldo;那个吹笛子的,你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