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遥的救俗剑仍没有出鞘,他打开门迈入灰雾,似乎还施施然地转身对卓远山回了一个笑意。
但剑光已经划开灰雾,秋水一样漾过卓远山的视线。
“长相思引,相思为引,”剑修和他的剑光一起低语道,“若不相思,何来牵扯。”
这句话出自卓远山没看到的水晶屋墙上字,咒偶适时发挥了效用,他的长相思引法诀打出一半顿时一滞,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不忍对应遥下手,为什么会在他说“悔不当初”时酸楚不安。
但应遥的剑光并没有犹豫。
卓远山还没有出水晶屋的门,门打开后锁灵阵似乎已经有所松动,叫他灵力从指尖流传出时更加顺畅,然而那一滞已经失了先机,长相思引的束带出现在应遥手腕上时他的剑招已经力尽,利刃亲昵地贴在了卓远山的眉心上。
束带紧紧拉扯着应遥的手腕将他向后扯去,他没有太多挣扎,只有手中救俗剑上剑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卓远山的识海。
应遥一剑劈开颅骨,猎鹰一样扑出的剑光露出利爪,把眉心后的识海一分为二,卓远山的白狼元神被他斩断了长吻和一只狼爪,痛苦地倒在识海中哀哀地叫。
卓远山面上甚至来不及露出惊愕之色,整个人就已经脱力地向后倒去,救俗剑嵌在他的颅骨上,拔出来时带走了一小块雪白的骨茬,从扬起的剑刃上飞起,砸在了水晶屋的门框上。
应遥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刚刚太过用力,浑身的经脉都疼,眉心一跳一跳的,仿佛头颅也要裂开,而识海中储蓄的剑意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堆进入通天境后基本没处用的教化剑意。
应遥头疼欲裂,但仍旧感觉到手腕上的束带放松了束缚,他控制住剑势,垂下剑尖,正准备踏进水晶屋中补上最后一击,水晶屋的门骤然关闭,把他拦在了外面,而后缓缓消失在灰雾中。
应遥被门拍得一个趔趄,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他死了吗?”救俗剑屏息静气了一会儿,忍不住悄悄地问,“我感觉到识海里那根绳子不动了。”
应遥摇了一下头,他的视线黏着水晶屋消失的方向,仿佛在看一个极珍惜名贵的宝物一样望了它一会儿,无奈而轻微地叹了口气。
刚才强行催动灵力驱使剑招,又一次性把许多是非剑意捏在一起用了出去,绕是剑修平视把身体锻炼得再结实,这一下也受了不轻的内伤,片刻后他的鼻子里和唇边都涌出血来。
应遥觉得鼻腔里湿漉漉得不太舒服,下意识地吸了一下鼻子,结果猝不及防地被自己的血呛得直咳嗽。
这伤势和肚子上被开了个洞相比完全可以忽略,应遥胡乱用手背擦了一下血,就假装无事发生地放下手,转而用左手掌心托着救俗剑剑尖把它抬了起来。
救俗剑试图把一个卡在血槽里的骨头渣弄下去,一直不太老实,应遥垂下眼睫看了一会儿上面残存的血迹和因为被巨力强行劈开迸溅出来的极细小的骨沫,用指腹把它们一一擦拭干净,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剑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为这次的功亏一篑而失落,他把救俗剑收回剑鞘,伸手扯掉了手腕上失去主控,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的束带,又从识海里把那根困神绳拿出来,抹掉卓远山留下的印记放进了芥子戒。
“不一定,水晶屋里的毕竟是他母亲,可能有什么办法护住他,不过——”他抻了个懒腰,又轻松道,“身受重伤,元神又有破损,在这秘境里可没有办法治愈,等时日一长肉身腐烂,元神就得离开识海,又没有人可以让他夺舍,就只能像山灵和水晶屋那样勉强找个寄身之所,一身修为供给秘境,和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区别了。”
剑修自从西雪山落入卓远山之手后总没法释然,纵使他知道不能抱着恨意修行,也能找到许多好景好物宽慰自己,然而夜深人静,手头无事之时也还忍不住回想。
这是人之常情,就像最容易被念念不忘的永远是缺憾一样,应遥不打算因此苛责自己,他顺其自然地产生了这些情感,只约束它们不太放纵,直到他将剑光送入卓远山的识海。
“这倒是,”救俗剑说,“所以我们下面应该做什么?我想先喝一杯庆祝一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化神后期
水晶屋消失后锁灵阵便也一起失效,滞涩的灵力在经脉中流动起来,应遥拎着剑悬在灰雾中,觉得救俗剑出了个馊主意。
“我肚子上还有个破洞呢,你不怕我把酒原样漏出来?”剑修理直气壮地薅了自己的剑的剑缨一把,欺负它道,“我累了,你载着我走。”
救俗剑这回少见地没有哼哼唧唧,它飞到应遥脚底下稳稳地托住他,用一种夸张过的宠溺口吻问道:“往哪走?”
应遥没有理会它故作矫揉造作的口吻,他四下打量了一圈,目之所及只有茫茫灰雾,神识倒是在灰雾之中发现了一个不可窥视的空洞,应遥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向那边飞去,而是缓缓展开神识,试图搜寻一下灰雾。
灰雾的范围极广,应遥将神识放出去近了三百里也还没有触及边界,这差不多已经是剑修神识能延伸的极限,再往远他没办法保证看到的东西的准确度,只能无奈地放弃找出界限在哪,往那个显然是留给他的地方飞去。
救俗剑飞得极稳,灰雾中也没有任何螚阻碍他的东西,景致单调而静谧,应遥在剑上站了一会儿,感觉没有危险了,心神松懈下去,马上就被铺天盖地涌上来的疲惫击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