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和父亲待到了最后一场演出,踏起离去的步履,重新走过那片庄严且迭砌着七彩原石的城门,此时门外的月光开始取代了光行者的身影,人们手中的光轮也接续地落入黑夜─殆尽光芒,顿时间鹅黄、靛蓝、玄黑与棕白的城墙全都黯淡下来,他们坐上小牛的背鞍,持续地向东行驶,穿越那数万步伐的郊区,他的父亲时而轻快地说起故事,有时又被莫名的情绪涌上哀愁,时间的意味从他们的谈话中飘然悠逝,直到湖面的水波点醒了他们。
那是一座名为云水的湖泊,自古以来便已将无名城和东边的盲目高原及树语森林阻隔两地,清澈得像那透明的星空,每当夜晚的时候,祂就会亮起天上的无数星光,映照着世世代代古域人的灵魂;相较于城里,云水边总是静谧,不会有人在夜里点亮湖畔的兴致,因为这会唤醒这些爱作梦的人─
「在这个无边无际的云水旁,曾经留下过哪些恩爱的家眷,流连于耳的低语,甚至是追逐的野兽,或许在几百年前,这里还是一块杳无生机的荒地,哪里是永恒的传说……」父亲平躺在水声咚隆的湖畔─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爹爹别哭了─不是说好今天晚上就要讲完卡拉多比的故事吗─」小男孩抓着父亲的袖子说着,看起来有些难过。
「啊!真是抱歉阿艸一,爹说着说着就忘记时间了,咱们明天说再把卡拉多比的故事讲完!怎么样」父亲来回轻抚着孩子的额头。
「嗯─好吧,就听爹爹的。」艸一低着头说。
「来!艸儿,咱们回家之前,再默念一次我告诉过你的处世之道。」
「呃……不要受到两颗眼珠子所蒙蔽!」艸一正努力地蹭出脑袋里的词汇。
父亲摇头:「是双眼。」
「喔─然后,鬼族是世上最富良善的族群,是你永远最亲的人。」
父亲又摇摇头,专注地看着艸一的双眼,并将掌心轻抚在艸一胸前:「是你。」
艸一立刻指着印米亚的额头说:「是你!」
父亲于是叹了口气:「唉……是我。」
艸一牙牙回应:「嗯!是我!」
「好啊艸儿!那现在开始比赛谁先跑回家睡觉!」父亲兴奋地高呼。
「开始!」艸一才开口,他的父亲早已拔起身子,奔向了不远的家,艸一嘴里大喊着父亲作弊,连忙起身追去,于是又将小牛忘在了湖边。
艸一一股脑地撞进月树砌成的家,踢掉破旧的皮靴,踏着光滑的阶梯冲向二楼的卧室,楼梯间的红墙上挂着一幅女人的肖像,半边的脸庞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烬,看起来粗糙而骯脏,额头上的皮肤诡异地掀了开来,隐约□□出鹅白色的头骨,然而她的眼睛却有如世间难寻的宝石,深邃动人,水蓝色的透明发丝垂过她腼腆的耳畔,远远超出了相框的高度。
艸一每天经过时,都会不自觉地看她一眼,但停留的时间却一天一天越来越短;他走完楼梯,轻轻转开卧室的门把,他的父亲已经假装睡着,他则慢慢地靠到床边,侧身滚进棉被,和父亲靠在一块。
「怎么啦爹爹还在等你吓我呢。」父亲转向孩子,用右手撑着半边的脸。
「不好玩。」艸一沮丧的说。
「是甚么东西不好玩了呢」
「爹爹,为甚么我没有娘亲,我有娘吗还是我没有娘亲呢」艸一用一双纯真的眼神看着父亲,似乎在等待着心里所想的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