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如剜心之刃,卫俊誉已经红了眼,眸子里只剩怒火,冷笑道:“是六年前那次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听此,原星宿脑子翁然作响,动作一顿,六年前那晚正是他与卫俊誉饮酒,卫俊誉酒后失态,将心意脱口而出,而他对卫俊誉并无那些绮丽的念想,多的不过是知遇之恩罢了。所以他匆匆地离开了卫俊誉的府邸,心里烦乱之时地乱走,被不识他身份的勾栏老鸨拉了进去,他便在大厅里喝醉了酒,阴差阳错地遇上了被下药的李垚。
卫俊誉钳住他的下巴,强迫原星宿与自己直视,已经被嫉妒冲晕了头,说:“我只可惜我知道得太晚,要不然那人早被我千刀万剐,而不是送去翼州做苦役这么简单!!”
原星宿已然冷静下来,冷眼看他,说:“皇上,您失态了。”
原星宿越是这么闷不吭声,表现得越发不在乎,越让卫俊誉发狂,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对方心里并不是独特的存在,与那些监生并无区别。
“不过是一夜风流罢了,你真的把心落在那个卑贱的庶子身上了?!我们这么多年都比不上你与他的一夜?”放在原星宿下巴上的手往下移,渐渐地要伸入他的领口,触摸着那如玉般冰滑的肌肤,欣赏着原星宿露出惊慌的神情:“若真是如此,那我……”
原星宿怒极,伸出手狠狠地扇向了卫俊誉的脸上,将卫俊誉打得一愣,动作彻底停了,再一把推开他,将衣领拢好,恢复往日禁欲而清冷的姿态,只是脸上还残留着微愠。
往日里,他都是对卫俊誉隐忍而冷漠,现下他实在忍无可忍。
“他若是卑贱的庶子,那皇上现在的所作所为呢?!”原星宿冷声道,“依臣之看,他并不卑贱,他的出身自然不比你高贵,而且他永远也不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
这么多年了,卫俊誉一直想要看看原星宿打破克制而有礼的态度,竟想不到看到居然是对他发怒。
即使是发怒,对方的语气里仍不忘皇上的称谓,这更显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疏远得让他无能为力。
门外等候的侍卫匆忙进来禀告:“皇上,镇南军已突破城门,已经朝皇宫而去了!!还请皇上趁着此时赶紧出城!”
这个时候若还不走,那就真的无法再出盐京了,面对他的最终下场必然会是死亡。
“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他还心存一丝侥幸,望向原星宿,此刻他多希望这人能跟他一起离去,哪怕是离开了高床软枕,抛却了这万里江山,只要两人隐姓埋名生活在乡间即可。
然而,原星宿依然坚定地摇头,如同六年前那晚匆匆离去的决绝,说:“不,我要留在这里。”
卫俊誉眼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侍卫眼看着时间紧迫便再次催促着卫俊誉,卫俊誉深吸一口气,已经恢复了理智,深深望了一眼原星宿,临走前,低声说了句:“那你保重。”
后面一句他没说,倘若能再见。
恐怕就此一别,再也不能相见罢。
卫俊誉走后,原星宿稍稍理清思绪,耳边似乎能听到国子监外墙的骚乱,但他并不紧张,将地上的书拾起,照常去上课,却见只有零星几人坐在里面,而且心也不在此地,而他并不理会,则如往常般讲述治国之策。
等到士兵闯进来,将所有人带走时,他拂了衣角,从容地跟着他们离去。
经过街上时,百姓匍匐跪在两侧,威武霸气的军队从中行过,其中最前面一人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明光甲,阳光落下,光线在甲上四射,耀眼得宛如战神亲临,全身气场强大,所过之处如踏过满地的尸骸,马蹄声声踏在人的心头,让人直打寒颤,甚至还因其威慑身子微微发抖。
那太过于耀眼,原星宿无意地瞥了一眼,脚步却停了下来。
那头盔之下,纵使多了杀戮之气,让人无法联想到羸弱,但那张脸确实与他两年前所看到的人重合。
将军之气概,万夫莫敌,众城皆开!!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从众人中,那双眼睛准确无误地锁定了他,他却第一反应别开脸。
“快走!!”这时士兵的催促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他果然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他还是没准备好以现在的样子与这样的旧人相见。
对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很快便移开,策马继续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原星宿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失落还是高兴,连自己都无法辨明,经过街角时,无意之间瞥到了被士兵镇压着的熟悉身影,脚步微顿,随即便是转身继续跟着催促的士兵而去。
没想到,他还是错过了最佳逃出的时间,终究是逃不过帝王家的命运了。
延庆76年,立夏,镇南军大破盐京城,直入皇宫捉拿卫俊誉,宫里寻遍不见其人,在其出逃之时被士兵看出其有鬼祟,即生擒回营,惊觉其身份,遂至镇南候前,投入狱中,两日后暴毙身亡。
虽已至盐京,镇南军彻底胜利,但齐牧野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军队的事情只能交给范意致和李垚等人去处理,在登基前,他还要处理好诸多朝廷的政务。
比如他要考虑怎么处理这些臣子。
有叛逆念头者,杀。曾坚定拥护卫俊誉者,杀。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但有才能,愿意顺从者,也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