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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这就难怪中国人要相当重视服饰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嘛！事实上，在中国人看来，&ldo;衣不蔽体&rdo;和&ldo;食不果腹&rdo;是同等的悲惨，而&ldo;解衣衣我&rdo;也和&ldo;推食食我&rdo;同样恩重于山。中国的平民百姓，只要不是穷到实在活不下去的程度，也通常会有一两件比较&ldo;体面&rdo;的衣服，以用于较为重要的场合。不过，所谓&ldo;体面&rdo;，也并非一定就是富丽华贵或崭新漂亮。孔子就曾赞美他的学生子路（仲南），说穿着旧丝绵袍和穿着狐皮貉裘的人站在一起，却毫无愧色的，大概也就是阿由吧！可见中国人的注重服饰，首先不是要漂亮，也不是要舒服，而是要&ldo;合礼&rdo;。

古人很看重服饰的礼仪，一旦失礼便可能酿成大祸。公元前55年，有一天卫献公约请孙文子、宁惠子两位吃饭。孙、宁二人依照礼制，准时准点穿上朝服，衣冠楚楚地等在朝廷，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不见献公的影子。一问，才知道他老先生还在园子里射鸿。两位大夫没有办法，只好又衣冠楚楚地赶到园子里。献公见了他们，连&ldo;皮冠&rdo;也不脱，就和他们说起话来。孙、宁两位当场勃然大怒。因为&ldo;皮冠&rdo;是田猎和军事的服饰。皮冠面对的，不是野兽，就是敌人。因此，即便是君见臣，也要先免去皮冠，才能说话，否则便是侮辱。卫献公请客吃饭，不按时开饭已是失礼，又居然戴着皮冠和被请的人说话，当然要被视为有意侮辱。君视臣为禽兽，则臣视君为寇仇。孙文子便发动政变，把卫献公驱逐出境，直到十二年后才得以回国。穿衣戴帽的事，岂是含糊得的？

正文第二章服饰二道德与礼仪

金鱼袋，石榴裙

礼仪，其实也是很麻烦的。

穿衣要怎样才&ldo;合礼&rdo;？无非两条。一是合身份，二是合场合。所谓&ldo;合场合&rdo;，就是在不同的场合下，相应地使用不同的服饰。比如参加正式会议，穿着太随便就不合适；而闲居在家，西装革履的也很可笑。所以，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尤其是古代那些既有身份又注重礼仪的人，常常就会不停地换衣服。比如，行礼时着礼服，祭祀时着祭服，治丧时着丧服，上朝时着朝服，闲居时着燕服。穿什么衣服，就得配什么鞋。穿祭服着舄（重底鞋），穿朝服着履（一般的鞋），穿燕服着屦（葛麻制单底鞋），出门着屐（木底鞋）。光是鞋就有这么多种，别的就更不用提了。但这些规定，都必须严格遵守，否则便是&ldo;失礼&rdo;。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要合身份。中国古代的服饰是有制度的。什么人用什么服饰，包括款式、面料、色彩、纹饰，都作了严格的规定。比如周代的时候，只有天子、诸侯、大夫、士这些有一定地位的男子，才能使用上衣下裳的款式，妇人和庶人就只能穿衣裳相连的&ldo;深衣&rdo;。汉代的平民百姓则只能穿本色麻布，染个颜色都不行。唐以后，又规定明黄色为皇帝专用，所以赵匡胤&ldo;黄袍加身&rdo;，也就意味着登上了帝位。明代则规定官民人等不得服用蟒龙、飞鱼、斗牛等图案，或一定品级的官员可用蟒，不得用龙。蟒袍和龙袍是不同的。穿蟒袍的是大臣，穿龙袍的是皇上，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ldo;龙飞凤舞&rdo;。

用了高于自己身份的服饰，便是&ldo;僭越&rdo;，犯了&ldo;大不敬&rdo;的罪；但如特许使用，则是极大的恩典，应予特别的炫耀和声明。比如，宋朝的时候，凡有资格穿紫色、绯色公服的官员，都必须佩挂金、银装饰的&ldo;鱼袋&rdo;。服紫佩挂金鱼袋，服绯佩挂银鱼袋。服紫色要三品或四品以上，服绯色也要六品以上。如职位品级太低，又有特殊情况（如出使等），需要佩挂鱼袋，必须先借用紫、绯之服，时称&ldo;借紫&rdo;、&ldo;借绯&rdo;。如果穿紫佩鱼是皇上所赐，则是一种较高的荣誉，在填写自己的职衔时，必须加以申明。例如宋初向太祖上《三礼图》，奏请重新制定服饰制度礼仪的博士聂崇义，就被赐紫服、佩金鱼袋。因此这位老兄的正式职衔的全称就是&ldo;通议大夫国子司业兼太常博士柱国赐紫金鱼袋&rdo;。身上穿件紫衣服，腰里挂个金鱼袋，也算一种职称，必须添进&ldo;干部履历表&rdo;里去，或印在&ldo;名片&rdo;上，还要特别说明是政府颁发的而不是借来的，这在今人看来未免可笑，但在古人看来则极为正常。

显然，在中国古代，服饰的等差，首先并不取决于&ldo;贫富&rdo;（有没有钱），而是取决于&ldo;贵贱&rdo;（有没有衔）。没有地位，钱再多，也是白搭，此即所谓&ldo;民虽有富者，衣服不得独异&rdo;也。汉制更规定，平民凡有一人经商者，其全家人均不得服用锦、绣、绮等丝织品，也不得服用毛织品、细葛布和白细苎麻布。所以到了可以&ldo;卖官鬻爵&rdo;的年代，商人们都愿意花成千上万的银子，去&ldo;捐个前程&rdo;，买个官位，比如清末商人胡雪岩，靠帮左宗棠筹饷而&ldo;赏穿黄马褂&rdo;即是。总之，不穿衣服固然是&ldo;失礼&rdo;，衣服穿的不对头同样是&ldo;失礼&rdo;。

既然一定的身份才能使用一定的服饰，那么一定的服饰也就代表了一定的身份，成了人们的&ldo;身份证明&rdo;，或成了身份、地位、职业的代名词。比如大家熟知的&ldo;冠盖&rdo;（达官贵人）、&ldo;布衣&rdo;（平民百姓）、&ldo;袈裟&rdo;（佛教僧侣）等。

又如&ldo;缙绅&rdo;，原指&ldo;系绅带而插笏&rdo;。笏，是古代大臣们上朝时，随身携带用来写&ldo;发言提纲&rdo;或做&ldo;会议记录&rdo;的狭长板子，有点像今天的&ldo;商务通&rdo;。这板子在不用时，就插在腰间那条绅带上，就像今人把呼机或手机别在皮带上一样。所以，缙绅也就是大臣。后来，凡是有系绅插笏之资格，再后来，凡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便都称为&ldo;缙绅&rdo;，又称&ldo;绅士&rdo;，用今天的话说就是&ldo;皮带族&rdo;。不过，今天的&ldo;皮带族&rdo;可不都是绅士，甚至可能连&ldo;白领&rdo;都不是。至于现代&ldo;绅士&rdo;们，则八成是不会把手机、呼机、商务通&ldo;一个都不能少&rdo;的全都别在皮带上的。

此外如&ldo;乌纱帽&rdo;、&ldo;石榴裙&rdo;，也都用于指代某些特定身份的人。&ldo;乌纱帽&rdo;是明代公服，&ldo;石榴裙&rdo;是唐代时装。戴&ldo;乌纱帽&rdo;的好歹也是个七品县令，穿&ldo;石榴裙&rdo;的则多半是都市丽人。再如&ldo;纨绔&rdo;，原本是指用细致洁白的薄绸（纨）做成的一种不连裆的套裤（绔），类似于今之开裆裤。这种服装，依例只有贵胄子弟才能服用。贵胄子弟穿着这样&ldo;又轻又薄&rdo;的开裆裤到处吃喝玩乐，寻花问柳，自然&ldo;轻薄&rdo;得可以，所以&ldo;纨绔&rdo;又用来指古时的&ldo;中国&rdo;和&ldo;轻薄少年&rdo;。至于长衫，则为儒生之服饰。孔乙己的一件长衫，尽管又脏又破，却决不肯脱下，就是害怕丢了他读书人的身份之故。

人生礼仪

一个人的服饰既然由身份来决定，那么，身份的获得也就当然由服饰来表明。比方说，授予学位要戴博士帽，授予军衔要换肩章等等。人的一生中，身份显然要屡屡变化：成年、婚娶、生子，最后要死。有的人，还要担任和晋升职务，获取功名。这样，服饰的变换便贯穿一个人的终身，成了一个人的人生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