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蓦然浮现那日高若谷风烛残年的样子,垂垂老矣的皇城暗卫,最终落到晚景凄凉的下场,甚至以身殉难‐‐
都不知道自己保护的是个什么,归根结底,不过一腔赤诚。
唐青崖见苏锦有些发抖,问道:&ldo;快到时辰扎针了,你要不要先回去?……索性厢房被我炸了彻底,那些武林人士再蠢再笨也该明白过来。燕姐姐里应外合,决不能让鸣泉山庄继续欺世盗名,假以时日那里必会成为第二个魔窟!&rdo;
苏锦点点头,朝向洛阳城内走。
他们自前一夜推心置腹之后,两边默契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苏锦自不会承认他哭得如丧考妣,唐青崖本想拿这个取笑他一年半载,最终也悻悻作罢。
唐白羽派人去验了杜若尸骨,当中死状凄惨,已是穷途末路,苏锦不打那一掌她也活不长。唐门弟子熟谙巫医,红竹对魔教的东西有种复杂的向往,自己钻研了好几年,如今一见杜若,即刻判定,是炼血蛊无疑。
而后齐宣神不知鬼不觉地飘然而至,张嘴就把这两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吓了一跳。
他不知何处来的线索,言语间竟和盘托出了乌霆的半边计划,虽然话里没有刀子也并未失礼,听着就是充满鄙夷。若不是这位齐宗主实在是个冰雕玉刻,冷面冷心的人才,就凭他和乌霆那沾亲带故的关系,唐青崖很难信了他。
燕随云充当和事老,她打理丐帮多年,得心应手,立时决定两手准备。一边让苏锦和唐青崖先搬出去,而后放点似是而非的消息给多疑的武林中人‐‐就不信注意打到他们身上,还会有人无动于衷。
那些人送上门来,是正中下怀;如果不来,最多虚惊一场。
这过程中唐青崖一言不发,全然交给苏锦去布置。他只在床褥上准备了一份大礼,火药填在傀儡脚部,掐着时间引燃。
最终事实证明,乌霆想要一口吞下好几块。一旦齐家、唐门都折损在此处,剩下的惶惶不可终日,只怕会唯鸣泉山庄马首是瞻,届时真说不清是大祸还是小祸。
苏锦身上还有炼血蛊,他恍如当初才知道步步生莲一般,逼着自己清心静气,将一切杂念都抛开。程九歌阅过唐红竹写的方子,动手改了改,每天扎一次针,服三次药,能够逐渐压制蛊的发作‐‐毕竟这蛊不像七夜奈何是剧毒,还能为人所用。
只是苏锦毕竟幼时遭害,过去这么久,已经拖成了沉疴。
&ldo;能治是能治。&rdo;程九歌一边给他肩头扎满银针一边道,&ldo;可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治。他的骨血已经被同化了,只能徐徐图之,从内里解决。倘若得到炼血蛊的具体法子,我还可以对症……但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rdo;
唐青崖耳边&ldo;嗡&rdo;的一声:&ldo;师叔这话什么意思?&rdo;
唐红竹却接过了程九歌的话,说道:&ldo;意思是阿锦哥哥死不了,可炼血蛊的事牵扯甚广,不知道还有多少&lso;引子&rso;能激发它。阴阳生灭反复作乱,如果分不出孰强孰弱,肯定没有好下场……师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rdo;
唐青崖脸色白中带灰,定格成一个难以置信的纠结:&ldo;你怎么不干脆说《人间世》分裂为四个心法,妄想以人为载体彼此吞噬呢?&rdo;
唐红竹信誓旦旦道:&ldo;我就是那个意思。&rdo;
唐青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痛苦地蹲在厢房一角。
《人间世》消失百年,如今总算从记忆的废墟里重见天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青城派的天苍子道长,但这老牛鼻子活得久,以明哲保身为第一要务,况且当初俞山川作为弃徒,是他们青城派首先赶出去的,他想要了解内情,显得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莫向晚知道一些大概,程九歌与他同行一段时间,对这个心思单纯好骗的小道士非常有好感,于是喊了他来,替自己誊抄整理。而莫向晚也不负所托,不多时便发现《人间世》的渊源‐‐多亏《归元心经》。
一卷古书残破不堪,最终在今人日以继夜的呕心沥血中整理成册。
程九歌抚摸过封皮上古朴的&ldo;人间世&rdo;,突然生出一丝酸楚。苏锦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喃喃自语道:&ldo;他是想说……人生在世,不过苦海无边吗?无论如何,天命强加于己的束缚始终无法逃脱。&rdo;
他几日克己复礼得过头,此时宠辱不惊,却也有些气闷。
可苏锦一扭头,见唐青崖在栏杆上坐得歪歪扭扭,正仔细给几枚暗器抛光,又觉得仿佛高人说的也不太对。
活着的确是苦难,可若有执念在心,所谓命定罪孽也不过苦尽甘来。
客栈重新修葺时,乌霆没有说话;燕随云忙着安抚各方势力,焦头烂额之时,鸣泉山庄屁都不放一个。
这日却传来了消息‐‐
高若谷先生寿终正寝,庄主乌霆哀痛过度,正如火如荼的群英会暂停三日。
☆、第六十章
高若谷究竟是无疾而终,还是被人害死的,鸣泉山庄外的人一无所知。
燕随云大大咧咧地往桌上一坐,此时还是仲春,洛阳又处长江以北,天气乍暖还寒,阴晴不定,她却已经露出了胳膊上艳丽的桃杏纹身,十分的不拘小节。
&ldo;这到底怎么回事,高若谷怎么突然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