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穴之上已经布下了结界,再有先祖英灵的守护,刨地三尺或对国运有所影响,但在其上翻天覆地已经不成问题。
苏忏完全不必留手的情况下,就算谢长临与他动手,尚要思虑再三,那迎面而来的人面蜘蛛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高高举起来的腿识时务的落在别处,将石壁凿出个一尺来长的裂痕,甚至畏缩的又退了两步,几条腿踌躇着打绊,倘若不是模样太过狰狞,倒也有几分可爱。
&ldo;苏施主……&rdo;
幸好惭愧大师既瞎,还不知道苏忏正在心里褒奖这些怪物&ldo;可爱&rdo;,否则定要觉得我佛公平,给了苏施主一身好皮囊,就没给他正常的审美。
&ldo;大师,&rdo;苏忏将黄帛置于身前,&ldo;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rdo;
&ldo;阿弥陀佛&rdo;惭愧大师展颜道,&ldo;多谢苏施主。&rdo;
他的指尖穿过苏忏的身体,试了几次实在是抓不到什么东西,苏忏便又轻声道,&ldo;大师,让在下来吧。&rdo;
&ldo;好。&rdo;惭愧大师并未苛求,无奈的笑道,&ldo;那……麻烦苏施主了。&rdo;
堵在甬道里的人面蜘蛛不敢妄动,数十双绿莹莹的眼睛跟着苏忏的一举一动,色厉内荏的弓起了后背,八条腿却全窸窸窣窣的往后缩,对眼前的人充满了不信任。
&ldo;……前几日还欲置我于死地,你们倒是很会见风使舵,&rdo;苏忏黄帛展开,叹口气又道,&ldo;单凭兽性行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辜负你们的男人自然不是东西,为了他,你们又何必如此?&rdo;
没有朱砂笔在手,苏忏的指头不得已只能再次受屈,以血代朱砂,巴掌大的火种悬空浮在黄帛之上,将字字行行照的清晰透彻。
&ldo;朕德孤寡……仰不愧于天,俯却怍于人,擅涉吏事,冤不自理,而至如今阴阳倒逆……此过不可偿,心甚愧之。&rdo;
落款处写着两个名字,其中一个似刚刚填上去的,血迹尚未干。
苏忏忽然一撩道袍下袂,单膝跪在这群瑟瑟发抖的人面蜘蛛身前,又道,&ldo;苏家子孙苏忏,代祖辈父辈同诸位先人说一句……万分抱歉。&rdo;
他俯身而下,却被一双手扶住了额头,惭愧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短短时间内这一魂已经得到了养息,蹲在苏忏的身边道,&ldo;阿弥陀佛,苏施主心地良善,此错不在你。&rdo;
说来和尚也有执念,他当年那一死,到现在也只想听宏昌帝说一句&ldo;抱歉,是我错了&rdo;。
大楚皇室掀杆而起前不过是边防小吏之家,故此除非正式下诏时,不启用&ldo;朕&rdo;字,而今这份罪己诏郑重其事的摊放在惭愧大师的面前,他却忽然想开了‐‐
人间帝王也不过是些肉眼凡胎,生年不满百,既没有恢弘眼界,也不曾见沧海桑田,他一个念经吃素,要轮回十二次积累功德的高僧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些洞穴里困着的冤魂,要么曾是宏昌帝的妻妾,要么便是他的骨肉,当年一纸诏书,甚至不给他们任何辩解的机会,不是死于刀剑,便是一把火烧成了焦尸,他们也曾是些心地善良的人,与惭愧大师同样,等来等去,不过等一句&ldo;抱歉&rdo;。
井下的甬道安静的针落可闻,不知谁起头,忽然传出了哭声,刹那间此起彼伏,那些人面蜘蛛跟散架似的,硬壳铺散一地,淡白色的灵魂抽身而出,竟也将整个甬道堵的水泄不通,人数远比苏忏想像中的还要多。
哭声持续良久,大有天地同悲之势,苏忏和惭愧大师便盘腿坐在地上耐心的等‐‐这可是几十年要了性命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