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把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是个又痛苦又屈辱的死法,不过能死就是好的。
死亡在他这里变成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程把头的痛苦中,他愉快的说道:&ldo;你知道吗,人的死法可多了,我十岁时,往大哥喝水的缸子里下了老鼠药,那天我特别害怕,怕得不敢出屋不敢和人说话,好在大家都以为我是因为家里死了人才怕。到二哥时候我就没那么怕了,有天他趴在太平缸边,我就在后边直接把他抬了进去,他两只脚在缸外面蹬,我当时也很害怕&rdo;他说着轻轻的笑出声:&ldo;不过我这次怕的是家里突然回来人把他给救了,我躲在房门后的缝隙里看,时间过得特别慢,直到他的腿不动了,我才松了口气,然后我跑回自己的书房里练字,我写的那副字现在还裱在我的书房里,有人欺负我时,我看看那副字,就知道怎么做了。&rdo;
周澜手上用劲,默然的看着地上的人痛苦挣扎:&ldo;我十四岁那年,一把火烧了一个对我起坏心的人,他被我烧得肠穿肚烂,黑漆漆的一副焦炭,哦,对了,你也会肠穿肚烂的,你的那点花花肠子都会碎在我手里……&rdo;
杜云峰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几乎脱力的靠在墙边,周澜十四岁时,据他所知,唯一被烧死的人,就是杜管家,杜云峰的爹。
文昌阁里传来惨叫声,杜云峰心神俱乱,他脚踩着棉花回到前院,进小二楼时,踩在门槛子上,差点崴了脚,他行尸走肉般的走到墙壁的穿衣镜前,对着看了好久,他都不认识自己了。
心乱如麻,他盯着镜子里面看,忽然一头狠狠的撞向玻璃,一声闷响,玻璃放射状的裂开,放射的中心一抹血迹。
龟裂的镜片映像出一个扭曲的杜云峰,他双手握拳,抵在玻璃上,无声无息的趴上去,脑袋里轰隆隆的响,他想不明白,难道他爱上了一个魔鬼?
杜云峰的父亲死的时候,因为只是个下人,又死在了主子家,出殡的时候不能走周家正门,只能从侧门抬棺出去,否则对主子家不利,这是规矩。可是按照杜云峰他们乡下老家的说法,发送人如果不走正门,下辈子还是做牛做马的命,杜云峰跪下求那些周家远房的管事老者们,可没人理会他。
&ldo;云峰,起来。&rdo;周澜单薄的手掌拉起杜云峰:&ldo;别哭,我有办法。&rdo;
周澜不理会旁人,走到棺材前,一蹦爬了上去,他泰然躺在棺材盖上,朗声道:&ldo;周家现在就我这一个儿子了,不管怎么说,我是姓周的,你们就当我死了,把我抬出去吧!&rdo;
大家面面相觑,老者们皱皱眉,也算说得过去,他家少爷自己不嫌晦气,就睁一眼闭一眼好了。&ldo;起棺,上路!&rdo;知事喊了号子。
杜云峰是孝子,他把所有的孝心都给了周澜的娘。
可是今天,天崩地裂,他所爱的所保护的,都是错的。
杜云峰打开客厅百宝阁抽屉,拿出那只左轮,慎重的装上两颗子弹。
心中默念,你一颗,我一颗。
将左轮放在手边,他双腿哆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周澜在文昌阁里呆了许久,直到他确定那个人呵出最后一口气。
正因为对着一个要死的人,他才敢全无顾忌的说出那些秘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想,程把头一定不敢招惹他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如果人有下辈子,程把头一定会胆战心惊的绕着他走。
正午时分,双手拉开大门,阳光豁然照进这许久未光顾的地方,他本能的抬手遮挡眼睛,黑暗许久,他需要点时间适应。
阳光刺眼,却直照进心里,这让他非常舒坦,开门的瞬间他还在想,这么烈的日头能将一切魂灵都燃烧的魂飞魄散,所以,身后那堆臭肉真的可以永远消失了。
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正是狼群出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