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正事(9)
古老宁静的地方很迷人,但那些古怪的事却可以在被青苔覆盖着的老石头下面鬼祟爬行。督学坐在她那雕花的大椅子上,庄严的脸侧向旁边,某位老师的玩笑让她笑了。利德盖特小姐正在礼貌地帮助一位很老的校友,那个人几乎瞎了。她扶着老校友,磕磕绊绊地上了高台的三个台阶,并从自助台上给她拿了食物,然后又帮她把沙拉放在盘子里。财务主任斯蒂文小姐和现代语言老师肖恩小姐召集了三位年纪相仿、资历又差不多的往届学生,她们的谈话很热闹而且看起来很有趣。古典主义教师普克小姐,正在和一个高大强壮的女人深谈着什么。菲比&iddot;图克尔认得那个女人,并指给哈丽雅特看,说她是个杰出的考古学家。在一阵短暂的安静里,普克小姐的声音突然显得特别明显。&ldo;哈罗斯的坟冢显然是个独特的例子。择托库1的石棺……&rdo;然后吵闹再一次淹没了这段讨论的声音。哈丽雅特认不出来的另外两位老师(哈丽雅特毕业以后她们才来的),从肢体语言判断,她们应该在讨论女帽。希尔亚德小姐那总带着挖苦的语气,把自己和其他同事孤立开来,她正在悠闲地吃着午餐,并读着一本她带过来的小书。德&iddot;范恩小姐来得很迟,在希尔亚德小姐的身边坐了下来,开始心不在焉地吃火腿,眼神呆滞。
还有就是礼堂里的昔日学生了‐‐各种类型,各种年龄,各式各样的衣着。会是那个奇怪的圆肩膀女人吗?她穿着黄色的裙子和平底凉鞋,头发在耳朵上面盘了两个蜗牛卷。
爱情与正事(10)
再看看礼堂另一端的尽头,和大家隔开一些距离的那张桌子。那里有六个现在的学生,她们留在校内是因为要参加考试。她们快嘴快舌不停地说着,完全不去理会她们的学院现在被这些老家伙们侵占了,这会是十年后的她们,或者二十年,三十年。哈丽雅特想,她们真是一群不严谨的人,一副学期结束时的散漫模样。有一个很羞涩、黄棕色头发的奇怪姑娘,她的眼睛颜色很淡,手指总是不安地动着。她的旁边是一个长相美丽、肤色较黑的姑娘,她的面容,如果能活跃一些的话,足可以让男人去抢劫城市。还有一个笨拙的年轻姑娘,妆容很难看,那种可怜的感觉似乎是她一直在寻找爱,却从来没成功过。那群人里有一个最有趣的女孩,她的脸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着装不庄重得简直让人愤怒,但有那么一天,无论是好是坏,她一定会把世界掌控在手心。相比之下其他完全没有了特征,就像一模一样似的‐‐没有特征的人,哈丽雅特想,这是所有人当中最难以分析的。你几乎都不会意识到他们的存在,直到‐‐砰!某件意料不到的事情迸发出来,就像深埋的炸药一样,让你在震惊之余收集漂浮的诧异的残骸。
礼堂里人声沸腾,而上菜窗口里的侦察员却都面无表情。&ldo;天知道她们是怎么看我们这些人的。&rdo;哈丽雅特沉思着。
&ldo;你是不是在构思你那些复杂谋杀案的情节?&rdo;菲比提问的声音穿进了她的耳朵,&ldo;还是在布置小说里的不在场证据?我已经喊了三次了,让你把调味瓶递给我。&rdo;
&ldo;对不起,&rdo;哈丽雅特说着把调味瓶递给了她,&ldo;我在思索,人类这些难以揣测的面部表情。&rdo;她犹豫了一会儿,几乎就要告诉菲比那件失礼图画的事,但她的朋友接着问了其他的问题,于是她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了。
但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她,让她不安。那天晚些时候,她经过空无一人的礼堂,停下来盯着什鲁斯伯里伯爵夫人玛丽的肖像,在这个人的荫庇下,学院才得以成立。这幅画是剑桥圣约翰学院那幅肖像的现代临摹本,但临摹得很好。古怪而个性分明的脸,易怒的嘴,以及那与人格格不入的斜视的眼神,这一切让她出奇地深受吸引‐‐甚至在她当学生的那段日子里‐‐那时在公众场合,已故名流肖像不会受人尊敬,只会招来讽刺的评论。她不知道,也没有设法问过,为什么什鲁斯伯里学院会接受这么一个古怪人物的捐赠。
爱情与正事(11)
她叫贝丝,哈德威克的女儿,当然天赋异禀,但却有些离经叛道;她的男人无法控制她,伦敦塔无法让她畏惧,在枢密院1前她是那么轻蔑地沉默着。一个顽固不化的人,一个坚定的朋友和不共戴天的敌人,一位遭遇了无数抨击的女士‐‐即便在一个恶毒评论很少的时代。她似乎能代表所有有知识、有名望的女人,把她们所有让人警惕的特性都集中起来,在她自己身上体现。她的丈夫,伟大光荣的什鲁斯伯里伯爵为家庭内部的宁静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正如培根曾说:&ldo;比他更伟大的,是我敬爱的什鲁斯伯里夫人。&rdo;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件不快的事。舒斯特&iddot;塞迪小姐的婚姻革命的前景似乎并不乐观,似乎,一个优秀的女人要么独身而死(这真让舒斯特&iddot;塞迪小姐痛苦),要么就要嫁给一个比自己更优秀的男人。这就限制了优秀女性的考虑范围,因为,尽管这个世界上仍有优秀男人的存在,但普通男子显然要多得多。另一方面,优秀的男人可以和任何他喜欢的人结婚,不一定非要是优秀的女人;事实上,优秀的男人经常选择一个完全和优秀这个词无关的女人,这是多么善良和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