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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第1页）

本来，莫邃之前是打算顺着东门外的官道直接回城中府邸，但此刻陶季荣突然出现，他便只绕着升龙的城墙，专挑人少的地方走。待行了一阵，见周围已无行人，他才松开拽着陶季荣的手，出声问道：&ldo;陶兄，你为何要阻我？&rdo;

陶季荣的右臂被莫邃拽酸疼，正用左手在那儿揉捏，听得莫邃发问，他当即撂下胳膊，一跺脚道：&ldo;老莫，你糊涂也！安南虽曾北属中国，但风化一直与华夏有异。尤其近五百年来独立为国，更是早已自成一体！我若一旦北属，汉官汉人势将接踵而至，明习明律也会照搬进来，两者之间岂能不起冲突？到时候恐怕又是不尽的纷争！故我安南事中国则可，入中国则万万不可啊！&rdo;

&ldo;陶兄！&rdo;莫邃当即驳道，&ldo;你这话就不对了！且不说安南算不算得上华夏故土，然就其北属中国这千年而言，其间也未见有太多不臣之事！至于风化云云，中国的广西、云南以前不也是蛮夷之地？如今不也纳入华夏？又哪里有什么天无宁日了？中国治边蛮之地，向来是官制、土制并行，也未见得就伤着安南了。且中国风华远胜安南，中原且不说，就是那广西南宁府，不也比升龙强得多了？所以，北属中国，对我安南终是利胜于弊！&rdo;

陶季荣苦口婆心地继续道：&ldo;自始皇帝将广西纳入中国，这一千六百年来死了多少人？打了多少仗？那云南的南诏、大理国又是怎么来的？他中国再行王道，没有兵戈之威，这些蛮夷之地能顺顺当当纳入华夏？安南百姓多为越族，与汉人并非一类。若是自治，纵然施政有所差池，百姓亦能忍受；然若汉人施政有差，只需二三宵小稍加挑拨，便就激成华夷之争！北属中国，纵能汇入华夏，至少也需数百年，其间汉越之争不可避免！到时候不又是血流成河？这个道理，你难道就不明白么？&rdo;

莫邃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末了却是一声冷笑，反问道：&ldo;北属中国，安南会乱，可不北属安南就不乱了么？&rdo;

&ldo;你这话是何意？&rdo;陶季荣疑惑地问道。

莫邃道：&ldo;陶兄，我问你，眼下局势，若再立陈氏，送王师北归，安南可得安宁？&rdo;

陶季荣微微一想，随即摇头道：&ldo;不能！黎逆余孽未净，各地土司拥兵自重，陈氏根基已毁，纵再立得一王，也难震慑四方。君弱臣强，藩镇割据，届时必然是反贼四起！&rdo;不过陶季荣又急切道，&ldo;可我们只需请王师留下镇守便是，也未必就要北属啊？&rdo;

&ldo;我们开口他们就留？&rdo;莫邃冷笑一声道，&ldo;二十万王师屯聚安南，这是多大一笔开支？你若要请王师留守，别的不说，就只这军需供应，把咱安南国翻个底朝天也拿不出来！可若要中国自己负担，那要只是讨伐黎氏伪朝倒还说得过去，可若只为保个外藩，朝廷又凭什么花这么大笔钱？&rdo;

&ldo;这……&rdo;陶季荣一时语塞，不过半晌仍强自道，&ldo;也未必是要全军，仅只留得一部驻守亦可！&rdo;

&ldo;一部？&rdo;莫邃嘿嘿一笑道，&ldo;陶兄忘了去岁芹站之事了么？少许王师，顶什么用？&rdo;

&ldo;那也不能北属！&rdo;陶季荣有些急了，&ldo;就算将来再起纷争，那也是我安南自家的事，可若北属，千百年后，世间哪还有我越族？&rdo;

&ldo;化夷入夏，沐文明之风，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你当方才那千余士绅都是我强押过来的么？&rdo;莫邃一声冷哼。

&ldo;总之我绝不能答应！&rdo;见说不过莫邃，陶季荣有些恼羞成怒，一时也动了气。

莫邃不说话了。本来，若是寻常人反驳，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可这陶季荣不然。在已归附明朝的安南土官中，就数他二人最受张辅器重，他若铁了心拒绝北属，不仅归附土官内部会生乱子，就连张辅也会怀疑他莫邃的内附之请是否别有用心。想到这里，莫邃忽然话锋一转道：&ldo;陶兄，我问你，你家如今在水尾境况如何？&rdo;

&ldo;你问这做什么？&rdo;陶季荣不由一愣。

莫邃幽幽道：&ldo;据我所知，你家现在是风光无比。就你回家这段日子，水尾数百顷良田已归入你家人名下，可有此事？&rdo;

陶季荣脸色一红，不禁有些愠怒地道：&ldo;是又如何？明朝黄尚书已命我权知水尾县事，这数百顷田，也是他答应赏给我家，以嘉我首先归附大明之功。难不成莫兄以为我趁火打劫，私抢民田？&rdo;

&ldo;陶兄你误会了！&rdo;莫邃嘻嘻一笑道，&ldo;其实我与你一样，现整个南策州都已由我掌管，我受的田比你还要多上好些！可是……&rdo;莫邃忽然声音一沉，&ldo;我问你，在王师进安南前，你我可有这些好处？胡朝不提也罢，就是陈朝时，你我也不过是一普通豪强。莫说在安南国，就是在自家地界，也算不上头等人物！岂能与现在相比？你一门心思要陈王复位，可别说陈氏已绝，就算有幸免者，可咱们又凭什么要扶他？他陈氏当国时也没给咱们什么好处不是？&rdo;

陶季荣不吭声了。很明显，莫邃的话戳中了他的要害。而莫邃抛出的诱惑还远远不止这些：&ldo;陶兄，且不管这几许良田，就只说咱们自己。以前你我是何等人？这升龙府内可有你我位置？可现在呢？眼下的安南国，除了明朝人，就数你我二人最尊！此等荣光，你以前可有想过？你以后还想不想要？若王师北撤，陈氏复位，他会否像兵主、沐帅那样器重咱们？何况他陈氏这个王位能不能坐稳还得两说哩！而北属则大不同。一旦入了中国，朝廷虽会派汉官前来，可也必然要重用我安南人。安南人中，你我最得张、沐二侯器重，届时自会成土官之首！此等大好前程，难道你就甘心不要？难道你就真想像过去那样，回土尾继续当你的小富家翁？就算你愿意，到时候安南大乱，你这富家翁能不能长久都不一定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