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译经的伟业和他的高阳及孩子,这所有的,无论什么他都不愿失去。但是,命运能使他好事成双吗?
然而就在会昌寺那两扇朱红大门就要闭合的时刻,那个穿着深色长裙的贵妇人便在细雨中翩然而至。
公主远远地看见了正等在雨那边的辩机。辩机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巨大的大雄宝殿前,竟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眼前的这一幅图景使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那&ldo;法力无边&rdo;的庄严、冷酷,和惨无人道。
高阳并没有急匆匆地奔向辩机。
她依然照每次进香的先例,先是燃上一炷香,然后跪拜,然后磕头,祈求佛祖的保佑。她很平静很娴熟地做着那些佛事。她心中安宁毫无怨恨,她认为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她为此已经很感谢佛了。她是那么虔诚。
然后她从那巨大的佛像前缓缓地站起来。高阳想,在佛像前她此刻也一定如辩机般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然后她穿过那渺小穿过那微不足道缓缓地走向辩机。她抬起头。她看见了辩机那双已经变得有些黯淡的蓝色的眼睛。她想那是因为岁月的磨蚀。
有时候,在美丽的黄昏里,他们会在会昌寺宁静的院落里散步。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似乎已并不急于跨进辩机的寝室。今天他们也很想在这蒙蒙的雨中在会昌寺的威严与凄冷中散散步。他们不谋而合。辩机刚刚一转身,高阳公主便跟了上去。
这是他们多年相濡以沫的默契。
他们不讲话。
他们这样走着。看尽了黄昏,直到沉沉的黑夜降临。
有时候,辩机会偶尔问起他们的孩子。他只是从佛心出发,所以他问起他的孩子就像是问起这人世间所有的孩子。辩机从未见过他的两个儿子。他也许心里也很想见到他们,但是他却从来不许高阳把他们带到寺院中来。
而今天辩机却突然说,他是多想见见儿子们。他还说,他会在心里永远爱着他们。
辩机又说,我们在一起也有八九年了吧。有了这八九年,有了你,我便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高阳公主停了下来。她惊异地看着辩机。你怎么啦?怎么净说些这样的话?
高阳拦住辩机,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辩机无法躲避那凄婉的审视。他迟疑着。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还没有勇气。
最后他们终于回到辩机的那个简陋的小屋。屋内只有一张木桌,一张窄窄的木床。
八九年过去,高阳公主已经出落成一个真正的美妇人。辩机怎么能够抗拒?怎么愿意抗拒?
这一次,等到他们终于完成了喘息和呻吟,完成了撞击和接纳,辩机说,你决定吧。辩机鼓足了勇气,对那女人说,你决定吧,我的所有的一切我的生与死都握在你的手中。我爱你,听你的……
起伏不定的喘息终于平静下来,高阳流出了眼泪。
那是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