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未落,李忱原地蹦起,向前撒腿就跑。
&ldo;哎呀,往回跑啊,笨蛋!&rdo;段成式急得直喊,跟在李忱后面猛追。真没想到李忱跑得那么快,满地积水,再加上处处拐弯,段成式一下子居然没能抓住他。直待跑出去好远,李忱慌不择路地拐进小岔口,跑到死路时,段成式才赶上他。
段成式气喘吁吁地问:&ldo;你,你干什么瞎跑啊?&rdo;
&ldo;……不是你叫我跑的吗?&rdo;
&ldo;咳!我是让你往回跑啊。算了,咱们赶紧回去……&rdo;
但他们没来得及退回去。刹那间,一直远远萦绕的响声骤然变大,整个洞窟里如同地动天摇,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一股黑色的洪水裹挟着万钧之力,从远方直泻而来。
段成式和李忱完全吓蒙了,只知本能地向后退缩。他们所处的这个空间狭小,退无可退,两人背靠岩壁,眼睁睁地看着洪水从面前汹涌而过。
片刻之后段成式才醒悟到‐‐正是无意中躲入的这个小凹坑救了他俩的命。如果此时他们还留在地道里,毫无疑问已经被送上黄泉路了。
段成式搂住发抖的李忱,低声安慰:&ldo;别怕,别怕。咱们躲在这儿,没事的……&rdo;
李忱呜咽着。
真的没事吗?不知李忱能否明白现在的处境,但段成式的心却在疾速下沉,仿佛已没入那股没头没尾、无止无尽、深不可测的黑水之中。
他们藏身的凹洞中,水面还在迅速抬升。李忱个子矮,眼看水就到胸口了。段成式在岩壁的略高处找到一小块容身地,抬起双臂,把李忱抱了上去。
随着水面的上升,黑暗重新变得浓重,只在水面上方还有隐约的青白光亮。段成式有些明白了,原来这种特殊的青白色来自水面。一旦水充满整个地道时,光便消失了,一切也将不复存在。
接下去,就是死亡吗?
心里忽然有种麻木的平静,死亡突如其来,根本不给他准备的时间。同样,也没有给他害怕的时间。在段成式一向的想象中,死后的世界烂漫多姿,丝毫不逊于活人的天地。当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时,他的心中甚至还有一丝丝好奇。
他竭力去想象大海,海上的星空和明月。水升到脖颈了,段成式的呼吸开始困难起来。恐惧感变得鲜明,取代了好奇心。他可以接受死,但是真的要这么难受地死去吗?
在他的心目中,海是辽阔无垠的梦乡,像母亲的怀抱一样恬静温暖。而眼前所见的,却分明是一场冰冷丑陋的噩梦。
&ldo;阿母……爹爹……&rdo;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段成式抬起头,看见李忱竭力缩起小小的身体,像只小猫似的蜷成一团,哭得满脸眼泪和鼻涕。
段成式艰难地伸出手去,安慰他:&ldo;十三郎,别怕,别怕。&rdo;
&ldo;呜呜……我要回宫里去……我要阿母……我要爹爹……&rdo;李忱哭得更大声了,&ldo;我不要在这里……死……&rdo;
死!这个人人称之为痴儿的十三郎居然也明白,自己就要死了。
段成式突然想起来,原来今天要死的不止自己一个人,还有十三郎!
他的思维从无序和浪漫中回到现实。即使他自己能够接受死亡,但别人呢?
且不说十三郎才六岁,完全是懵懂无辜地被他带入这个可怕的境地。死的只是他们两个,但活着的人还有许许多多,他们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阿母!一想到阿母,段成式的心就痛似刀绞了。阿母视儿如命,自己这一死,只怕她也活不成。还有爹爹,刚回到朝廷任职,自己这回连累一位皇子共赴黄泉,哪怕十三郎只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受疼爱的一个,其罪也不可饶恕。爹爹的仕途肯定完了。父母亲养育自己一场,未及报恩尽孝,难道就要带给他们无尽的痛苦和煎熬吗?